孟離蓦地偏頭去看楊蘿。
漫天飛雪中,她的側臉清麗絕倫,卻看不出嬌弱之态,病容難掩堅毅之姿。
趙聰睨着她,眼底情緒驚疑不定,“錦衣衛?本官可未曾接到錦衣衛要來杭府公幹的消息。”
“錦衣衛奉旨辦事,向來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備,隻聽從陛下的号令,怎麼趙大人覺得,在下在假傳聖旨嗎?”
趙聰皮笑肉不笑道:“不敢,但是我想看看姑娘的腰牌,據我所知,除了前任指揮使楊蘿之外,錦衣衛并沒有女子。”
楊蘿将腰牌甩給他,“看,趙大人使勁兒看,瞧瞧我這腰牌是不是真的,八千錦衣衛,趙大人久居江南,怎麼還能個個都認識嗎?”
趙聰捏住腰牌仔仔細細地端詳,牌紋走向甚至錦衣衛的特制烙印都沒錯,将腰牌送回楊蘿手裡,“還請同僚勿要見怪,我也是怕有人魚目混珠,這才謹慎一些。”
腰牌在楊蘿手上轉了一圈,勾唇道:“無妨,大人盡職盡責,我豈會怪罪?”
“不知如何稱呼姑娘?”趙聰直勾勾地盯着楊蘿的臉看,似乎覺得有些眼熟。
“叫我李七就好。”
“李姑娘,不知陛下派你來江南,究竟有何要事?”
楊蘿揶揄道:“趙大人消息不靈通啊,難道您不知道,方文謙已經認罪伏法了嗎?”
趙聰眼皮一跳,心跳如雷,打量着楊蘿臉上的神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故意來試探他的,勉強笑道:“方大人怎麼了?公文未曾傳到江南來,我也不知此事。”
楊蘿道:“方大人貪贓枉法私藏秘寶,已經被陛下賜死,我這次來,就是來查查方大人在江南布政使任職期間,是否有什麼瑕疵,想來趙大人也會行個方便吧?”
趙聰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忍着氣笑道:“自然,隻是二位既然是來查案的,怎麼又來菜市口看這個犯人呢?”
楊蘿歎了口氣道:“趙大人,您可是一方父母官,當街用刑,隻會令百姓不安,何必呢?”
“我也是為了趙大人好,您還是把這玩偶撤了吧。”
楊蘿這話說得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半點錯處都逮不到,趙聰險些沒繃住。
錦衣衛殺人如麻手段殘忍,怎麼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來教訓他?!
“姑娘說得對,我這就讓人撤了布偶。”趙聰從牙縫裡憋出這句話來,道:“我叫人置備館驿,李姑娘也好歇歇腳。”
楊蘿點了點頭,道謝道:“有勞大人費心了。”
趙聰朝她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住,轉身盯着楊蘿道:“杭府已然封城,城門不許進出,二位又是如何進得來的?”
楊蘿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大人這城門布防未免太薄弱了些,更何況這天底下,還沒有錦衣衛進不去的地方。”
趙聰被堵了話口,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離開了。
孟離心裡懸着的石頭随着趙聰漸行漸遠而慢慢落地,低聲道:“你的腰牌哪裡來的?”
楊蘿摩挲着牌面,笑道:“自己随便刻的,有備無患嘛,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孟離狐疑地看了楊蘿一眼,壓下心頭疑慮,沒有将“楊蘿是怎麼知道錦衣衛腰牌的紋樣”這句話咽了回去。
“走吧,去館驿。”楊蘿把腰牌揣回兜裡,一擡腳踩在綿軟的雪地上。
孟離卻眼眸一凜,轉頭看向身後,冷喝道:“誰?”
身後白茫茫一片,空無一人。
楊蘿問道:“怎麼了?”
孟離搖搖頭,“沒什麼。”
她好像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但是并不确定。
或許是自己感覺錯了。
趙府的管家将楊蘿和孟離迎進館驿,看到楊蘿的容貌時,神情也愣了片刻。
不過很快就回神,對二人道:“我家老爺已經為兩位打點妥當,請二位安心住下。”
楊蘿微微颔首道:“有勞。”
管家道不敢,躬身退了下去。
楊蘿推開窗戶,招手叫孟離過來,手肘擱在窗台上往外看。
風雪已停,天卻依然灰蒙蒙的。
楊蘿指了指這座小院,問孟離道:“你覺得,這裡有多少耳目盯着我們的行蹤?”
孟離皺着眉頭道:“不知。”
她并不擅長偵查。
楊蘿抽出瓷瓶裡養的四支花,手腕一翻将花枝甩了出去,如同利刃破空,将房檐上貓着的四個人全部打下來,掉在天井裡摔了個狗啃泥。
楊蘿朝他們揮揮手,臉上噙着笑,眼底卻是森寒之氣,“跟你們主子說一聲,别挑戰我的耐心。”
四人連滾帶爬地跑了,隻在雪地裡留下一串淩亂的腳印。
楊蘿砰地一下關上窗戶。
楊蘿抽了桌案上的紙筆,寫了一封信,蠟燭封□□給孟離。
“經此一事,隻怕城門防守更嚴,你想出去隻怕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