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蘿和孟離回到紀家時,天正蒙蒙亮。
楊蘿輕手輕腳地合上院門,忽然身後有人道:“回來了?”
楊蘿眼皮一跳,轉過頭,隻見紀平端着煤油燈站在她身後。
楊蘿松了口氣,問道:“舅舅怎麼起身了?”
紀平道:“這些年早起習慣了,倒是你,怎麼深更半夜還出門了?”
紀平盯着楊蘿,像是要把她盯出一個洞來。
楊蘿面不改色道:“在屋子裡悶得慌,出去走走散心。”
紀平冷笑道:“大半夜出去散心?”
楊蘿道:“白日裡不好出門,自然是隻能晚上出去。”
紀平直勾勾地看她,也不知道相信了沒有。
“今日我和你舅母出去擺攤,你們留在家裡,别再亂跑了。”
楊蘿乖乖應下。
楊蘿回到房間,讓孟離明日夜裡便離開杭府,告訴童弼她已經死在杭府之中。
“何意?”孟離皺眉道。
楊蘿冷嗤道:“我在趙聰的密室裡看到些東西,他和方文謙勾結,在江南連年增稅,層層盤剝,方文謙為他遮掩,他每年給方文謙抽利四成,二人在江南可是賺得盆滿缽滿。”
“江南增稅,許多百姓交不起賦稅,隻能将田地抵押給地主,借錢交稅,隻是稅負越來越重,借的錢還不上,土地隻能被地主收走,租地耕種,可是佃租加賦稅更壓垮了他們,最後根本吃不上飯,隻能棄地不種,落草為寇。”
“你告訴童尚書,我已經死了,他才會出手,把榮齊送到江南來。”
孟離猶豫片刻,“你答應我的……”
“你放心,關山月的事情我一定會上心的,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當年關山月和西洲曲是西涼雙璧,可是一夕之間卻銷聲匿迹,又是怎麼回事呢?”
孟離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有些事情也不需要隐瞞,道:“你猜的不錯,我就是西洲曲。”
“我與她在西涼遭仇家追殺,身受重傷遁入中原,二人分開行動,我被童家所救,承諾為他們驅使五年。”
“但從此,我與關山月也失去聯系。”
楊蘿點了點頭,不再問了,繼續說起江南的事情來,“江南之事必能讓童尚書更上一層樓,你雖然沒能殺我,但是此事足以讓童尚書對你既往不咎。”
“童弼想殺你,你還會幫他?”孟離懷疑道。
楊蘿勾唇而笑,意味深長道:“你覺得,江南之事若能解決,獲利之人是誰?”
孟離道:“此事童弼上奏,為當首功。”
楊蘿卻搖頭道:“我要借此事扶榮齊上位。”
“榮齊......錦衣衛同知,他性情......”
話音未落,院門突然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孟離止住話頭,和楊蘿對視一眼,屏息聽着外頭的動靜。
“可真是吓人啊!”韋氏心有餘悸地歎口氣,手腳發軟地坐到桌邊。
她伸手去夠茶壺,卻沒有力氣把茶壺提起來,無奈放下。
紀平幫她倒了杯水,放進她手裡握住她的手暖着,“沒事了,沒事了。”
韋氏吐了口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我沒事,就是有些後怕。”
紀平點了水煙袋抽了幾口,才道:“如今官府是越來越嚣張了,竟然拉着人犯遊街,還當街用刑,實在是......”
“可不是嘛,你說人犯捉到就捉到了,趙大人要為兒子報仇,也犯不着......”
韋氏還沒說完,孟離猛地推門沖出來,不顧一切地往外跑。
楊蘿一個箭步上前拉住她,“冷靜。”
孟離一把揮開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裡淬滿冷漠與決然,“滾開。”
“你這樣沖出去也無濟于事,隻會賠上自己。”
孟離邁出房門的步子一頓。
“我必須救她。”
楊蘿道:“既然要救,就要弄清楚現在的情況,盲目去救,誰你也保不住。”
認識孟離以來,楊蘿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紅了眼眶,情緒上湧的模樣。
孟離平息了胸膛裡劇烈翻湧的戾氣,朝不明就裡的二老抱拳躬身道:“抱歉。”
韋氏道:“你們倆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楊蘿看了孟離一眼,道:“舅母方才是說,趙大人捉到了殺害他兒子趙曦的兇手了嗎?”
韋氏點了點頭,歎道:“是啊,趙大人神通廣大,這麼大的杭府,竟然就這樣把人翻出來了,還在大街上鞭打她,身上打得一塊好肉都沒有,血肉模糊的,隻剩下一口氣,實在是駭人。”
趙聰這是殺一儆百,讓杭府的百姓都驚懼害怕,自然不敢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