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蘿歎了口氣,“是個勤奮的孩子,隻不過,童家獲罪,他身上流着童氏的血,日後未知會如何。”
童家為了一己私欲殺了紀安和李君慈,這兩條人命,楊蘿必會想童氏讨要,至于李君恕和李君念,隻要他們不心存惡意,楊蘿也不會對他們怎麼樣。
“姑娘擔心六少爺做什麼?夫人和六少爺八姑娘都不待見姑娘,姑娘已經及笄,翻過年就十六了,正是婚嫁之齡,婚事握在夫人手裡,夫人不喜歡姑娘,日後的婚事隻怕不知道落在哪家,姑娘可得為自己打算打算。”
楊蘿聞言失笑,“成婚之事,與我而言并不是什麼要緊事,但确實不能被童氏用來拿捏,容我考慮考慮。”
楊蘿話音剛落,就有一個下人過來傳話,說錦衣衛的人要見她。
楊蘿去了前院書房,李複笑容滿面地同魏三寒暄,見到楊蘿來了,連忙招呼她過來。
“魏大人,這就是小女君慈,魏大人有什麼囑咐,盡管說就是。”
李複把楊蘿推到魏三身旁。
魏三道:“還請李大人行個方便,在下想帶李姑娘回北鎮撫司一趟。”
李複忙不疊答應下來,着急忙慌把楊蘿塞給魏三。
楊蘿挑眉,随着魏三走出去,問道:“你深夜來尋我,有事?”
魏三道:“是,榮大人......人沒了,小榮大人傷心難抑,處理榮大人的後事一時分不過身。”
走出李家大門,見周遭沒有旁人,魏三才道:“陛下賜死了趙聰,但是......趙聰不肯就死,想見你一面。”
楊蘿默然片刻,深吸一口氣,道:“走吧。”
诏獄陰暗潮濕,滴水成冰的時節裡,更濕冷難耐,四處漏風,偏生囚衣單薄,許多人熬不住凍,生生地沒了。
楊蘿站在囚牢外看着趙聰。
短短兩日,趙聰瘦骨嶙峋地縮在角落裡,蓬頭垢面衣衫褴褛,和從前威風凜凜的趙大人實在是有天壤之别。
“你想見我?”楊蘿開口問道。
趙聰睜開眼睛,撥開頭發,眼珠渾濁地看向楊蘿。
“你來了。”趙聰沙啞着聲,喉嚨幹涸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卻還是強撐着,非要和楊蘿對話。
“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趙聰道:“聽說你被皇帝封了縣主,你并不是不愛富貴,如果你願意幫我,如今你不隻是縣主,不管是郡主還是國夫人,隻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給!”
“為什麼你不願意?”
楊蘿淡淡地看了趙聰一眼,道:“你與他,本質上并無不同,即便你說得再冠冕堂皇,江南道的百姓多年受苦,也都是因為你,你隻是為了自己報仇雪恥,從未考慮過天下,何以會叫天下人跟随?”
楊蘿的話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趙聰,他仰天大笑起來,“你可真是天真啊!這個世間,誰不為自己考慮?天下人算什麼東西!”
楊蘿漠然道:“你想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嗎?我可沒興趣聽你吐這些苦水。”
趙聰茫然地看着她,低聲道:“我還有一個妾室,她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他尚未出世,無論如何,他與你血脈相連,我死之後,希望你能照拂他。”
“皇帝視我我眼中釘肉中刺,你今日殺我向他投誠,可你終究身上流着我的血,你總有一天會被他殺了。”
楊蘿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李君慈,你别太得意了。”
楊蘿道:“你說的事情,我會着人去辦,隻是能不能辦成,便是另外一回事,我并不能保證,能幫你保住這個孩子。”
趙聰原本不是十分在意所謂的血脈,可是如今他要死了,看着楊蘿與他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一時之間竟然也覺得恍如隔世。
楊蘿轉身離開了,隻聽得趙聰突然在身後喊道:“是我,對不起你娘。”
楊蘿腳步一頓,随即邁出诏獄,把漫天的月光都關在了诏獄之外。
趙聰從角落裡直起身,慢慢地爬到破敗的桌邊,拿起一個碎了一角的碗。
碗裡裝着黑乎乎的湯藥。
趙聰閉着眼一飲而盡,慢慢地躺在稻草堆上,漸漸沒了聲響。
魏三看到楊蘿從來,迎上來問道:“李姑娘,你沒事吧?”
楊蘿搖搖頭,道:“魏三,趙聰在江南的家眷,現下如何?”
魏三張了張嘴,低聲道:“陛下......自知道此事便下旨,派了東廠番子,門面上是護送新任江南布政使到江南區,實際上,是去江南滅口的,隻怕如今......”
楊蘿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