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遊牧人作戰,無需精打細算籌集糧饷。
他們僅憑單騎靈活、速度快的優勢,來中原劫掠一番便走。
殺人盈野,血流成渠。
桂枝兒明白,農耕經濟靠的是貯蓄過冬。
而當草原幹枯,乞顔烏什部落進入最動蕩艱難的季節,對外擴張侵略就成了最便捷的生存方式。
“桂小娘子,今夜不大太平,你還是回店裡等消息吧。”
蔡統領最先打破了平靜,在他看來,那位小兄弟恐怕早已命喪馬蹄了。
桂枝兒沒說話。
遠眺梅山,隐約有騎兵團身披鎖子甲疾馳,領兵者頭盔上裝飾着羽毛,特征十分明顯。
他們如狂風暴雨般席卷而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從側門出城,繞個遠,盡量避開達奴人的主力軍隊。
要是有緣再見就搭把手,碰不到那就是少年的命了。
瞬息之間,桂枝兒下定了決心。
“還望蔡統領行個方便,我從南門出去看一眼。”桂枝兒抱拳行禮,“若不成再做打算。”
她牽着馬缰繩,目光灼灼,與适才的慵懶判若兩人。
劉善淵聞言颦眉,冷風入體,讓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淡。
身居高位久了,他險些想直接呵斥對方不知天高地厚,竟拿生命當兒戲。
但他忍住了,一個女子而已,不必為這等小事浪費精力。
“給她出城令牌。”劉善淵忍住不滿,腰腹的舊傷隐隐作痛,睫毛上凝了一層寒霜。
他語調冷淡,不再多看桂枝兒一眼。
暮色吞噬中心府城。
打更老漢把銅鑼敲得震天響,民兵自衛隊舉起了耒耜,扛起了斧頭。
耄耋老人帶着孩童躲進地窖,年長者顫顫巍巍,年幼的哭哭啼啼。
“小娘子,前面是不是打起來了!我兒……”一片紛亂中,蔡大娘看到騎馬穿城的桂枝兒,捂着胸口不知所措。
怎麼好端端的,達奴人就過來了呢?
桂枝兒居高臨下,憐憫地瞥向她,發出微不可聞的歎息聲。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溫和:“刀劍不長眼,大娘快躲起來吧。”
亂世中,平民百姓不過蝼蟻。
在黑夜裡,蔡大娘看不清她的神情。
出了南門是護城河。
河裡現如今積滿淤泥,要等到開春才有冰雪融水。
白馬憑借敏銳的聽覺和嗅覺,在桂枝兒的稍稍引導下,就能精準地踏穩每一步路。
在最狹窄的河道邊緣,奮力一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真是一匹駿馬。”桂枝兒心動不已,“回去救你的主人,咱倆都有可能沒命。”
桂枝兒好聲好氣地商量:“不如我帶你逃到淩河縣,從此相依為命、浪迹天涯……”
“咴兒咴兒。”
白馬聽不懂她的蠱惑,隻管向前跑。
針葉林婆娑,白日餘熱已經散盡,雪山大地蒼茫無言。
在這裡,人類的肉眼可以直接看到浩瀚蒼穹,恒星發出的光線混合在一起,形成乳白色的長條。
流動的星河下,一人一馬顯得十分渺小。
桂枝兒跨越過很多世界,已經快忘記了家鄉是什麼樣子。
“你主人用的那杆紅纓槍,可真漂亮。”桂枝兒忽然又來了興緻,“一寸長一寸強,不得不說,小将軍很适合列陣突刺正面作戰。”
馬兒自然無法應答,桂枝兒感覺到一絲寂寥。
北方傳來陣陣鼓聲,紅光竄起,想來是兩軍已經交戰。
桂枝兒戰術迂回對樁石附近,擦亮火折子,照明了黑咕隆咚的四周。
火光也映照出她的側顔,低垂的眉眼典雅甯靜。
用不着仔細尋覓,就看見了蹤迹。
滴滴鮮血呈噴濺狀,被雪半埋住的雜草、荊棘和藤蔓成片倒伏。
紅與白交錯相融。
環顧一圈,周邊陰森可怖,讓人壓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