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除了應付拜年祭祀,還要從堆積如山的案牍中,梳理出北境積貧積弱的根源。
他雙眸澄澈而深邃,随着右手輕執的羊毫筆揮動,墨迹在紙上蜿蜒。
窮則變,變則通。
但若貿然實行改革,隻怕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
“今日初十?”他擱下手中筆杆。
“是,奴才突然想起來,桂小娘子的店也該開門迎客了。”管家揣度主子心意,接話道。
“去看看。”劉善淵起身,披上毛皮大氅,顯得沉穩而莊重。
桂記鹵味店前,雨水打濕門頭懸着的旗子。
布幟微微晃動,水珠在空中劃過晶瑩的弧線,但門前卻無任何挂牌營業的迹象。
“桂小娘子?”管家拍了拍門扉。
劉善淵在毛毛細雨中,長身鶴立。
頭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眉如遠山,微微蹙起,腦海中思緒萬千。
暗探沒查到關于她夫君的任何線索。
或許,想推行新政,也可和她探讨一番,人頭稅與田賦稅何以善分……
“小娘子會不會出門了?”管家敲門敲得手酸。
因桂枝兒明顯不喜有人跟蹤,老爺早就下令秘密撤掉暗探。
左右都在境内,翻不出什麼風浪。
千萬别是……偷偷跑了吧?
管家觑了一眼劉善淵的臉色,暗覺不妙。
“從後院進。”劉善淵的語調不辨喜怒。
他繞過院牆,長袖一甩,足尖輕點便翻了牆頭。
落地後,駕輕就熟地穿過小院,徑直推開虛掩的後廚房門。
竈台空蕩蕩的,無論柴米油鹽還是鍋碗瓢盆,俱已消失不見。
有一封信留在案闆上。
素紙制成的信封色澤微黃,以紅火漆封印。
正面似是用炭筆書寫,字體歪七扭八——“知府大人親啟”。
劉善淵隻一眼,便辨别出這獨特的字迹,将信封輕輕拈起。
信箋上書:“燒制水泥需高溫助燃。
壹,窯洞裡的木炭,可換煤炭,用以提高爐溫;貳,新式木風箱的設計圖如下,能夠增加氣體;叁,長期吸粉塵有害,務必罩住口鼻以防肺痨。”
翻開背面,另有幾個大字:
“我走了,勿念。”
“呵。”劉善淵星眸含怒,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陰影。
骨節分明的手指,白皙而有力,捏得紙張邊緣扭曲。
“跑得比兔子都快。”他勾起嘴角,帶着一絲嘲諷與無奈,“還不派人去追。”
“是,老爺息怒。”
三日後,黎州城外郊野。
東風初至,攜三分料峭,七縷生機。田野間有新綠點點,那是嫩草悄然探出腦袋。
“文景兄,我們已到東魯境内了。”
“按輿圖所示,繞過前面的花山崗即可進城。”
趕考舉子擠在兩輛驢車上,身負行囊,人人面含憧憬。
其中被稱為文景兄者,乃是淩河縣天宥年間舉子,王蒲。
他身着青素色長袍,斜背竹杖,背脊挺拔如松。
三年又三年,這是他第三次進京趕考。
王蒲手中緊緊握着書卷,正孜孜不倦地誦讀聖人言。
“子曰,信近于義,言可複也……”
大梁科舉取士,不僅考帖經、策論,還有詩賦、文律等。溫書時,需面面俱到。
“籲——”快馬加鞭的暗探如同疾風,飛馳而來,厲喝道,“前面的人站住!”
暗探們頭戴黑色鬥笠,用寬大的帽檐遮擋大半張臉,隻露出銳利的鷹眼。
“奉命捉拿女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