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說就罷了。隻是我仍要提醒你,那個人不好惹,你千萬當心。”
“行啦,這我知道。”
徐止瘁走出屋前,朝霍光扭頭一笑。“不過日後要對着他的是你,還是你自己多加小心。”
“依你看,我去長安,這事合适不合适?”
霍光遲疑半晌,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能去大地方,有何不可。”
“那你呢?難不成你真不想去?”
徐止瘁哈哈大笑,這回可是笑得貨真價實。
“我去做什麼!那裡又不是我的家!”
另一邊,總算回過神來的霍家夫妻,正在進行着要激烈得多的争論。
霍仲孺忍不住抱怨妻子。“你當着這麼多人面前,幹嘛非要提起那話!”
“我怎麼不能提?将軍都沒說什麼呢,你倒先急上了!”
徐喜壓根沒把那等尴尬放在心上,因為在她心裡,還有更重要的目标。
眼見丈夫又是歎氣又是搖頭,徐喜便道:
“我還不曾說你!你就知道坐在那兒,也不幫忙搭腔。要是你能出口勸兩句,沒準明日跟着他去長安的,不僅有光兒,連止瘁也在裡頭!”
想到自己的大好計劃被女兒破壞,徐喜恨得牙根癢癢。
她實在拿這個女兒沒辦法,所以隻好來發作丈夫。
霍仲孺低下頭。“我哪好說什麼!我的境況,你又不是不知。說得多了,反倒不好。”
“我知你面子要緊,所以這話你不好開口,那就讓我來說!”
徐喜回憶起席間所見所聞,更是堅定了她的決心。
“眼見得光兒日後定能有大富貴,可以不用咱們操心了。可止瘁呢?難道真要她靠那攤子做點小買賣度日?她的終身又如何?”
“止瘁向來有主意,當初她一來平陽,自己撐着個小攤,做得比别人強多了!如今家裡也不缺錢,就讓止瘁留下,咱們慢慢選個妥當人家,不也挺好?”
“你曉得什麼!如今朝廷整日不是這個稅便是那個稅的,恨不得連石頭裡都要榨出油來。做生意、做小了常常受氣;可要是做出頭,那更擔驚受怕!”
提起此事,徐喜又怕又恨。“不知何時便會被人告發了去、或是官府上門來索要錢财!上頭專盯着有錢人宰,就為了打匈奴,連多少世家權貴都為了減罪交贖錢都交到敗光家産。止瘁再有錢,哪裡禁得住朝廷親自要?!”
“總之,做生意的事不是好出路,這回趁着有這大好門路,索性讓止瘁斷了這念頭也好!倚着個大靠山,可比光有錢财強!”
見徐喜如此執着,霍仲孺也知是事實,隻得改口道:
“不是還有光兒在嘛。正如你說的,光兒為人可靠,又素來跟他阿姊要好,他必定會代咱們照看止瘁的!”
“光兒還小!雖說他是不用愁了,可要等到他出頭,怎麼說也得再等些年。止瘁今年都十四了,連親事都沒定下。如今難得有這機會,便是沒能讓将軍收下她,等到了長安,借着衛霍家的名聲,也能替她選一門好親事!”
徐喜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女兒成為長安貴女,風光出嫁的美好一幕。
霍仲孺看着妻子,像是感覺到對方撥拉的那算盤珠子都快蹦自己一臉了。
他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你想得倒是美!可你也不看看,人家樂意帶止瘁去不?”
“怎的不成?止瘁長得跟我當年不相上下,要不你是怎麼非要磨着娶我回來?如今她一往長安去,準能成!”
霍仲孺被她說得又好氣又好笑。他連連擺手,隻道:
“總之我勸你,你不聽,日後休要怪我!”
徐喜瞪了丈夫一眼,這樣的對話,哪裡能打擊到她的信心。她自言自語:
“你們不信,都給我睜大眼睛瞧仔細喽!這回我不把她送給将軍帶走,我就不姓徐!”
第二天一大早,坊裡才啟,集市漸開,衆多老百姓們攜兒帶女,站在霍家大宅前,看得連連稱奇。
前一日,霍家才被平陽上下認定,乃是讓全侯國蒙羞的史上最惡劣存在。
而僅僅過了一天,霍家人就從之前的惡名,搖身一變成為平陽最有面子最富貴的上等人家。
人人都對霍家贊不絕口,渾然忘記了昨天他們是如何一口咬定霍家藥丸的種種鐵口直斷。
這一切,全因為霍去病。
已對此深有體會并且身心震撼的徐喜,在與家人一同迎接骠騎将軍一行的時候,再次暗暗下定了決心。
霍光因要離家,心中百般不舍。
他親親小狗,又低聲對霍仲孺道:
“阿父,你日後好生保重身體。與阿母凡事多商量。休要讓人吃掉阿黑了!”
霍仲孺低頭笑了笑。“曉得。那是以前的事,如今家裡要什麼有什麼,我們不會為難它,定會好生養着的。”
小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住往霍光和徐止瘁身上扒。
徐喜則對校尉們駛來的那輛辎車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得到同意後,她爬到車上,這裡摸摸那裡看看,連聲贊歎。
“你們快來看看,這車怎麼這般寬敞?放了好些行李,還能容人躺下歇息呢!”
“哎喲,這裡面鋪的彩罽是用什麼織的?摸着比散花绫還滑!”
霍仲孺湊在車後小聲叫道:“你快下來!他們快要出發了!”
徐喜聽而不聞,仍舊在車裡做現場直播。
霍光知道母親用意,不由得看向身旁。
隻見徐止瘁嘴角斜揚,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忽然聽見車内“啊”的一聲,緊接着又是“咚”一下。
霍仲孺趕緊朝車内一看,隻見徐喜已經躺在車中,雙眼緊閉,不省人事。
他與霍光大驚,連忙上去扶起,不住呼喚。
徐止瘁站在車後,卻不入内。她無聲吐了口氣,心道:
“連招數都學我的,沒點新意!”
“止瘁,你快來看看,你阿母怎的一下子就昏過去了?!”
面對霍仲孺焦急地催促,徐止瘁雖不信徐喜真的身體不适,但眼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她隻得也爬上車,挨到他們身旁。
“喂,休要裝啦!你的骠騎将軍再等就不耐煩了!”
徐止瘁見搖不醒徐喜,便一手摸她脈搏。見脈息如常,她更是好笑。
“起床啦!”
她對着徐喜耳朵大喊一聲,對方仍舊癱軟一如熱水裡的湯餅,起不來睜不開眼。
徐止瘁秀眉微蹙,她彎下腰去,拉開對方眼皮打量。
徐喜忽爾左手橫起,肘擊正中徐止瘁肩膀,右手猛推。後者始料未及,頓時如大字型摔在車廂上。
徐喜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一陣風似地沖下車,立刻把車廂門關起,用手中木棍将門闩死。
這下子,徐止瘁與霍光便被鎖在辎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