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柞宮屬上林苑,位于長安西南約二百裡處。
這一路枯燥的旅途,不說話對于霍止瘁而言還沒什麼。
可是這長時間的跽坐可就要命了!
霍止瘁斜眼溜去,見霍去病端坐如常,神色自若,完全沒有半點不适的樣子。
她的小腿和腳後跟從發出警告,到如今的全然麻痹無知覺,讓她好生難受。
這時,她實在無比懷念往常久坐時用到的支踵。
那不起眼的獨腿小闆凳,簡直就是神器!有了它,再長時間的跪坐都不成問題。
可如今……啊,支踵,你在哪裡啊!我好需要你!
可惜,沒人能聽到她内心的呼喊。霍止瘁隻能硬撐下去。
如果自己獨自在車裡,哪怕360度旋轉跳躍都沒人管。
然而,偏偏有個霍去病就坐在身邊。更可恨的是,這家夥居然還一直正襟危坐,紋絲不動!
她此時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馬車快點、再快點,最好一眨眼的功夫便飛馳到目的地。
好不容易,車隊總算來到五柞宮。
當辎車停穩後,霍去病挺身站起,不需人攙扶,飄然躍下,穩穩站立在地。
但他身後,過了半晌,裡頭那人仍未出現。
霍去病湊近一看,隻見霍止瘁雙手撐着車闆,艱難地移動着已經使不上勁的雙腿,緩緩挪向廂門。
霍去病一言不發,長臂一伸,已經握住霍止瘁左手手掌。
他并不怎麼發力,輕輕一扯,霍止瘁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從車中飛出,眼睛一花,自己已經站在車旁。
霍止瘁麻痹至極的雙腳一點都不聽使喚,眼見着又要倒向車子。
霍去病掃了她兩眼,神色微露譏嘲,手臂翻折,握她背後腰帶,扯着她一路前行。
霍止瘁也顧不上旁人異樣的目光,她現在全部的精力,都在盡力減輕自己可憐的腳掌的負擔。
她隻覺得自己膝蓋以下,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螞蟻正在噬咬着自己的肌肉皮膚和血管,苦不堪言。
霍去病毫不在意,猶如手持木偶般将霍止瘁帶至禦宿苑。
這兒的宮舍,乃是供宮女們下榻之所。而休屠阏氏一家,則被安排在此暫住,門外自有專人把守。
一見骠騎将軍到來,衆兵士連忙下跪迎接。早有人開啟苑門,請霍去病進内。
得人通報,霞察和兩個兒子,已經在此等候。
他們行過禮,一擡頭,便見霍去病氣宇軒昂,傲立在前。
而他手上,還拽着一個神色痛苦、秀眉緊皺的少女。
一見霍止瘁,霞察好生驚訝,不禁叫道:“主人,您這是……”
一語末了,霍止瘁終于忍耐不住,她痛得雙淚長流,哽咽道:
“我、我可算見着你們了……”
好痛啊!自己的腳要廢掉了!
恢複了一丁點知覺,這反而讓她感到自己的雙腳越發難受。
因此,霍止瘁流淚不止,完全是出于本能反應,她想禁也禁不住。
所幸她總算沒忘記霍去病的交待,想着說兩句場面話,好讓氣氛不至于太過尴尬:
“我聽說你們的事,心裡好生挂念……就想着定要來探望你們……”
說完,腳上陣陣牽痛,讓霍止瘁又是一陣落淚。
霍去病冷眼打量她這德行,心裡冒出一句:“裝樣!”
然而,霍止瘁如此痛哭,又是這般神情,在霞察一家看來,卻是因太過關切他們,從而情急傷心。
霞察眼見霍止瘁珠淚漣漣,心中萬分感動,也不由得低頭拭淚。
小兒子努昆扶着母親,哽咽不已。
眼見這一家三口,與霍止瘁哭作一團,場面感人,在旁的兵士與宮女們見了,都是不勝唏噓。
霍去病有見及此,亦不開口戳破,索性就由得對方誤會下去。
“主人,我等本就是該死的罪奴,不曾想,卻連累主人為我們擔憂傷心……這真是我的大罪過!”
霞察本性剛強,如今眼見霍止瘁特意來探望,還難過得不住掉淚。她心腸再硬,也早已被感化得如一灘春水。
“你、你怎麼這樣想不開?說什麼罪奴、該死這類話,你可是忘了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
霍去病手上微微一緊,霍止瘁即刻會意。她不擦臉,淚眼汪汪地看向霞察,如此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