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霍止瘁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堂内所有官員将領,個個看去,都是中年大叔甚至是中年大伯的模樣。說他們平均四十歲左右年紀,一點都不誇張。
這樣一來,在他們面前的衛青,就更顯得十分年輕。
雖然衛青也留着胡子,可是這個三十出頭的大将軍,在這群朝臣的映襯下,當真是年少有為。
雖說平日裡霍止瘁以現代人的目光來看,就覺得衛青一點不老。
但如今和他的這些下屬們一比較,霍止瘁才真正明白衛青這個年紀能當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将軍,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與堂下各官員案幾上壘得滿滿的竹簡不同,衛青面前的公案上,不見一卷簡牍的影子。
也就是說,這位大将軍,光靠自己的記憶力,就足以秒殺衆人。
“這裡一屋子當官的,全都是省長、軍區司令那些級别。可他們見了衛青,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怕得頭都擡不起來,像小學生挨訓似的……”
霍止瘁看得有趣,趴在屏風上不肯離開。
霍去病本在聆聽那邊的集議,見她這副模樣,倒不禁上下打量幾眼,略感好笑。
霍止瘁眼角餘光見了他神情,知他在嘲弄自己。
她故作不見,卻在對方低頭沉思之時,擠出一個斜眼歪嘴吐舌頭、奇醜無比的鬼臉。
誰知霍去病忽然擡頭,恰好将她這鬼模樣看個正着。
二人間一陣沉默,霍止瘁瞬間恢複正常,一臉氣定神閑坐得筆直。
隻見她神色冰冷,賽雪欺霜,嬌豔無倫,色若芙蓉。當真與方才那副鬼臉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她目不斜視,壓根不敢看向霍去病。
過了片刻,她始終不曾聽見霍去病有半點動靜。
正當霍止瘁暗松一口氣之際,她忽然隻覺身下錦席被一股巨力拉動,自己整個人也不由自主随席而動,又重新被扯了回去。
她急忙定一定神,隻見霍去病端坐在自己面前,右手食指與中指仍捏着錦席一角。
霍去病松開席角,食指伸到霍止瘁鼻子前端,穩穩指向她。他面無表情,低低說了一句:
“坐好!”
霍止瘁哪敢不從,擡頭挺胸,務求以最出色的跽坐姿勢來換取冠軍侯繼兄放過自己。
雖然明面上處于劣勢,但霍止瘁這種掉地上還要抓一把沙子的人,哪會輕易放過對方。她心裡腹诽:
“嘿嘿,你方才叫我不許說話,我可沒說話。反倒是你先開口,所以是你輸了!”
她這樣想着,不覺面有得色。被霍去病目光一橫,霍止瘁這才垂眼,但心裡仍在竊喜自己的“勝利”。
瞪視她半晌,霍去病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屏風那邊的集議上。
大堂内,各處的郡守官員們,無不埋頭在竹簡之中。
瞧他們那模樣,簡直堪比放學留堂寫作業的小學生們。而他們的“班主任”,正以敏銳的目光來回巡視着衆人,依然毫無松懈的意思。
終于,方才那位由于業務不熟練而狂吃螺絲的定襄太守,現在又上前來彙報了。
“回大将軍,至本年九月止,本郡内共有戰馬六千三百一十二匹,步卒一萬一千六百五十人。”
衛青又向定襄太守詢問,上個月月中,在匈奴騷擾成樂、安陶兩處地方中受傷士兵的治療情況。
定襄太守回道:“兩處郡兵中被擄者十八人,死者三十七人,傷者二百九十二人……”
一言未了,霍止瘁便見霍去病眼望屏風,長眉緊蹙,口唇微動。
觀其口型,正是在說“錯了”二字。
她正感好奇時,便聽見衛青的聲音又再響起。“上回你禀報被擄者、死者,數目倒一緻。但傷者是二百九十六人,怎麼眼下卻少了四個?那四人是不曾受傷,還是已經不治身亡?”
這下子,定襄太守又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