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解手中銀光閃動,劈落在自己所坐的那塊山石上。
“嘩啦”一聲,那塊大石整整齊裂作兩半,各自倒向一邊。
那柄長劍,亦斷作兩截。郭解卻毫無惋惜之态,将斷劍往地上一擲。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不親手殺死建離,我誓不再活!
見他如此堅決,衆人都不好再勸。
齊妪問道:“青兒,建家長女可有下落?”
“建弓自從建家出事之後,就一直沒有人見過她。之前建離在雁門出沒,據那邊傳來的消息看,他身邊也無人相伴。想來建弓不是逃亡便是躲藏在某處,亦或是因擔心被擒而偷偷自盡,因此無人知曉她的下落。”
齊妪一拍大腿,恨恨道:“這個毒婦,死了反倒便宜了她!她頂着仁醫的名頭,害了這麼多娃娃孕婦,黑手還伸到長安去了!”
“建家能發迹,她确實功勞不小。想來此人在醫術上有些真本事,隻是用心不良,便走進了歧途。”
郭解下定決心,反倒覺得一身輕快。
他聽得二人交談,提及建家的過往,便說道:
“建家祖上本是務農為生。到了建氏姊弟這一代,他們一家搬到洛陽。三人見那兒商賈遍地,買賣極多,便尋着門路,跟人跑腿外出采辦貨物。”
“建離頭一回見我,是在扶風一帶。那時,郭某還在幹着發冢掘墓的勾當,偏生遇見他那支車隊被強盜劫掠。我出手将他救下,不曾想,卻是救了頭披着人皮的惡狼!”
徐止瘁見郭解無意自盡,這才放下心來。
她松了口氣,正要擡手擦汗,卻覺得手上有點古怪。
一舉手,便見自己手指間扯着一大塊靛青布料,并非自己身上衣裳的。
徐止瘁一呆,擡眼便與子愈望個正着。
見對方兩眼睜得大大的,神色異樣。她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撒手,将對方的袖子一把甩開。
子愈微微“哼”的一聲,他緩緩擡袖,以右手輕拂數下,撣走上面的灰塵,似是漫不經心道:
“哪兒來的沒長眼鳥雀,偏愛往人身上撞!”
徐止瘁暗暗咬牙,卻因這回是自己有誤在先,這才不好出口反駁。
她心想:“這家夥眼睛長在頭頂上,不給他點教訓都對不住老天!”
然而對方無論身手力氣,都遠在自己之上。要如何才能“報仇”,徐止瘁想來想去,一時也拿不出個好主意。
她眼珠轉來轉去,不覺落在後頭大山石上。
自己那個包袱就放在一旁,除了那包被狐狸咬開的雞胗不曾拿出來外,還有一個小包在底下。
“有了!”
徐止瘁見他們談興正濃,便撿起那些荷葉,将衆人吃過的雞骨等物一頓收拾,轉身走向包袱。
她才一動,便覺一旁目光熠熠落在自己身上。
子愈眼神冰冷,将她的舉動全看在眼内。徐止瘁一愣,随即笑道:
“怕我跑啦?哎喲,我正要打算跑呢,你且跟我來!”
說完,她不理對方,大搖大擺走到山石旁,将荷葉包好,放進包袱裡。
子愈見她背向自己,一味收拾,自己并不上前,隻是在原地默默注視。
徐止瘁将包袱中的小包打開,見竹箪仍在。而箪中的幾樣醬料都不曾潑灑,一點沒少。
徐止瘁大喜過望,心想這回有法子了。
她将剩下的幾塊雞架一并取出,先将一塊雞架上的肉塊撕開一道口子,然後再将黃芥末醬慢慢全倒進裡頭。
她将雞肉重新按緊,直至再也看不出半點異樣後,這才将幾塊雞架疊放在一起。
徐止瘁捧着包袱,轉身走來。
她不理子愈審視的目光,重新走到齊妪和郭解身旁。
隻聽得郭解仍在說着當年之事:
“……他那時未到二十,身上挨了三刀,本是活不下來的。但我将他帶入一處隐秘的古墳中,采了幾味藥草,敷在他傷口上。他命大,倒一日日真的好起來。”
“他清醒之後,知道是我救了他性命,沒口子向我緻謝。等到身上刀傷好些,他還主動幹這幹那,反倒服侍起我來。”
“那時我白日裡以荒墳為家,夜裡才出去‘做買賣’。他留在裡頭養傷,每回我出去,回來後帶吃食與他,他也從來不問我往哪兒去,待我依舊十分恭敬。”
子愈聽到此處,不覺心想:“早就聽聞郭解年輕時專一盜掘古墳,綽号河内地虎。以墳為家,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下回若是湊巧,不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