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扶起張骞,問道:
“張公今日也來這市中走動?”
“不瞞大将軍,家中拙妻最近胃口不大好,仆聽得說這迎雲館有些西域來的胡菜,興許倒對她胃口,于是便想着前來買幾樣回去。”
衛青一聽,立即令人往迎雲館去置辦吃食帶來。
張骞極力推辭,衛青便道:
“尊夫人身子要緊。我常聽家母說,愛吃的都是藥。之前聽張公提起,尊夫人因在病中,進食不多。如今既有合胃口的,正該早早帶去讓病人食用才是。”
張骞亦道:“君侯美意,骞銘感五内!隻是這麼一點小事,怎能讓君侯破費!自從此次出征歸來之後,骞累得君侯與冠軍侯相助。前日冠軍侯又命人送了好些東西到敝宅。如此深恩厚德,真是愧煞骞矣!”
迎雲館的掌櫃得知衛青的侍從說明來意,二話不說便命人将飯館中最拿手的五六道菜肴,都包好親自送來。
衛青命人将東西放到張骞的車上,又賞給那掌櫃兩塊金餅。
掌櫃哪裡敢要,但衛青不理,溫負羁取來金餅,強行塞進掌櫃袖中,不許他退回。
掌櫃無奈,隻得磕頭,再三對衛青緻謝,這才轉身回館。
張骞見衛青如此堅持,知他心誠,又是感愧又是歡喜,長揖到地,說道:
“君侯盛意拳拳,骞何以回報之!”
“隻盼張公阖家安康,青略出一點微力,哪裡算得上什麼!”
張骞與衛青拜别,這才歸家去了。
霍光不知張骞身份,如今聽霍止瘁說了,這才知道此人正是出使西域、從匈奴人手中逃回的漢使。
霍光好奇道:“舅舅,這位張公家中夫人得的是什麼病?他瞧着怎麼這樣發愁?”
“張夫人是匈奴出身,當年義從張公,毅然跟他逃離匈奴,一同歸漢。隻是她趕路途中勞累過度,來到大漢後又水土不服,因此身子便落下了病根。”
聽了衛青的話,他倆這才知道,原來張骞的妻子是匈奴人。
霍止瘁心想:“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故事。照這樣看來,張骞心疼自己妻子,可見真是患難夫妻。他夫人想來必是個奇女子!”
辎車離開孝裡市,衛青在車中,與霍氏姊弟閑談着,笑道:
“這回你們吃得如何?可有中意的胡菜胡飯?”
霍光便道:“吃得極好,隻覺得哪樣都好。隻是,咱們這一出來,倒害得舅舅花費了不少。”
衛青笑了一笑。“錢财這東西,向來是愛活動的,最不喜歡死守在一處。能用錢辦到的事情,就不算什麼大事,更談不上有什麼可惜的。快休這樣想了。”
霍光連忙答應,霍止瘁還想再問張骞與妻子如何逃出匈奴的事,卻聽得車外溫負羁的聲音響起:
“君侯,前邊路上有人攔車。看樣子,似是要向您進言。”
衛青淡淡應了一聲,便命人将車子轉個方向,将車門朝前。
待侍從們打開車門後,霍止瘁和霍光,就看見一個穿着破衣爛衫,手持竹杖的男子,正對着辎車行禮。
“先生請起。”
衛青虛扶一把,兩個蒼頭早已過去,将那人扶起。衛青又道:
“不知先生等候在此,所為何事?”
那人擡起頭來,霍光見他年紀不過三十來歲,胡子卻留得老長,而且顯然不曾好好梳理,早已纏作一團,模樣真與乞丐差不多。
但見衛青卻是毫不在意,反而稱此人為“先生”。霍光覺得好奇,不禁屏住呼吸,在旁留心細看。
“吾有要事,欲向大将軍禀告。”
說着,那人向左右一瞧,目光落在衆侍身上。
衛青見狀,便道:“你們且先讓開,先生請上前來。”
溫負羁與衆仆,這才退至兩旁。但衆人仍是緊盯着那人,以防他另有動作。
那人上前幾步,走到車旁。他見車中另有旁人,不禁一怔。
衛青又道:“此乃我家眷。先生有話,大可放心說來。”
“皇後雖得太子,衛氏滿門貴盛。但如今陛下另有新寵王夫人,她家中卻未得賞賜。大将軍若為皇後考慮,可将千金贈與王夫人家中雙親。如此一來,兩家歡喜。天子得知,必然對大将軍更為贊賞!”
“原來如此,先生果然好計策!”
衛青點點頭,向對方表示感謝,又問道:
“還沒請教,不知先生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小人甯乘,家住東郭。謝大将軍采納敝見!”
甯乘本在公車府待诏,但一直未得人引見,苦無出路。
他在市中閑走,無意中碰見東武侯府與淮南王兩邊車馬争道,這才得知,原來今日大将軍正在館内宴請賓客。
于是甯乘靈機一動,專守在館外。待衛青一行離開後,他便随即跟上,在此攔車進言。
如今見衛青雖身居高位,但毫不倨傲,還一口接納自己的提議,當真令他喜出望外。
甯乘正行禮,忽然聽得車中有人說道:
“我有一計,可助先生揚名天下,廣布于長安、傳達于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