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含笑颔首。“阿七,你做妻子的,要好好照顧丈夫、持家勤慎才是。”
“是,奴婢謝太夫人、君侯美意,謝少君侯成全!”
“你先别忙着道謝,”霍去病無聲一笑。“我有話吩咐你。”
阿七一怔,連忙将身闆更加挺得筆直。隻聽得霍去病毫無溫度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頭一條,伊即軒跟了我,日後殺敵,是死是活,這個看他自己、看老天。活了,有殺敵,論功行賞,不會少算他半分;活了,無立功無犯錯,不升不降;死了,有功照賞……”
霍去病的每一個字,猶如沉重的錘子,一下下敲在阿七腦中、心中。
連伊即軒聽了,都是神色越發凝重,不敢怠慢,屏息靜聽。
席間諸人,早已沒了方才的熱鬧賀喜聲,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死了,無功無過,我按他職務照樣向家眷發饷。但若是伊即軒在軍中犯下過錯,哪怕他死了,我都不會讓他安心躺在地下!”
此言一出,鎮夷軒中,更是寂靜如墳地。
“第二條,你在外頭,既和他是夫妻,那日後過得好與壞,要靠你自己。若是你丈夫立大功,兒女有出息,那是你的本事,不必再提衛府半個字!”
阿七聽着,背上冷汗滲出,寒毛倒豎。
“第三,要是你敢借着我家的名頭,在外招搖或是做下不法之事。你身為武人之妻,我腰間劍一樣能取你項上人頭!”
說完,霍去病神态自若,目光從匍匐在下的伊即軒和阿七二人身上移開,左右一掃。
諸将面對他無形的威壓,早已低下頭去。
衆婢聽着這平靜無波的話語,聽得傻了。甚至有人将手縮在袖中抖個不住。
一時間,軒中廳内,似是一個活人也無。
眼見阿七吓得臉色慘白,伊即軒也是兩眼瞪得大大的,仆朋卻是咧嘴一笑,說道:
“你們還不快快謝過将軍?将軍若不是為你們着想,怎會說這麼多!當年将軍賞我兩個婢女時,照樣先罵得我豬血淋頭!”
衆人一聽,頓時忍不住笑出聲來,就連霍去病也不禁嘴角一彎。
高不識聽得古怪,便問:“将軍為何拿豬血淋你?”
仆朋一愣,他與高不識一樣,歸漢不久,在漢人言語上所識不多,因此常有說錯。
不料趙破奴忽然甕聲甕氣來了句:“不錯,仆朋這家夥因偷吃豬血羹湯,将軍見了,索性全賞給他了!”
這下子,軒内諸将哪裡忍得住,無不捧腹大笑。就連兩旁的婢女們,也是掩面吃吃偷笑。
霍去病邊笑邊搖頭,方才的肅殺之氣,方才消弭于無形。
伊即軒和阿七回過神來,趕緊向霍去病磕頭,再三緻謝。
霍去病正欲開口,忽然一轉眼,見家丞懷武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廳内,站在一旁。
他不再多說,隻道:“你先下去,到時随他一起走。”
阿七答應着,躬身退下。一衆婢女紛紛向她道喜,自有仆婦帶她去穿衣打扮。家監等人也開庫取物,為其添妝置箱籠。
趁着上茶的時節,懷武連忙走到霍去病身旁,低低說了兩句。
霍去病聽了,神色未變,隻是“嗯”了一聲。
見狀,趙破奴仆朋等人領頭告退,諸将也不敢再留。
霍去病便道:“你們在别館好生歇息,明日先行前往五柞宮練兵。我進宮面聖之後再前去和你們彙合。”
衆将領命,随即退出廳外,由家監僮仆護送,去别館歇下了。
在鎮夷軒内,下屬們全部離開後,霍去病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懷武等人趕緊跟随。隻見霍去病腳不停步,頭也不回地問道:
“大母怎麼會往那裡去的?底下的人為何不看緊?!”
“據說太夫人睡下後又起來,不理旁人的勸告,取了刀往要外出。下人們一起阻攔,她就令衆人跪下不許動彈,太夫人自己就趁機離開正院,往西院這邊來。正院的人一見不對,即刻前來禀告。”
“刀哪兒來的?!炊間?他們怎麼這般不小心!”
“回少君侯,這幾日太夫人常到正院炊間走動。若是有人敢跟着,她便不喜歡,呵斥下人跪好,不許擡頭。直至太夫人走後,衆人才敢起身。想必那丢了的菜刀,便是太夫人在那時取走的……”
霍去病不再理會,而是如一陣風般朝後院趕來。
到了西院時,衆人遠遠便望見,那兒燈火通明。
霍去病一出現在院門前,衆奴婢紛紛下跪行禮。
霍去病不理别個,隻問那些上前來見禮的家臣:“大母呢?”
“老夫人在西右小院樓上!”
霍去病一怔,但他身體比思考更快,已經用誰也追趕不上的步伐繼續前進。
很快,霍去病就來到小院。這兒也一樣,一衆驚慌的婢女僮仆們早已聚集在此,一見這位主人的身影,她們急忙下跪。
“少君侯,老夫人與女公子還在上頭……”
霍去病放慢了步伐,完全是毫無聲息地上到二樓。
卧室的門大開着,裡面一片幽暗,寂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