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雖然沒讓他們外出,可是霍去病似乎并不想讓後輩們擔心。
他命人去将衛伉兄弟接來,讓他們一同在西院玩耍,還讓家臣下人們不許約束他們。
衛不疑和衛登能過來玩,非常高興,滿院子跑,或是追着阿黑跑。
而衛伉看上去明顯有心事,一直悶聲不響。
趁着弟弟們鬧哄哄的時候,衛伉忽然走近霍止瘁和霍光,低聲問道:
“你們這兩日可有見着大母?”
二人都搖頭,衛伉見了也不驚訝。
霍光眼中全是好奇,似乎是受到這目光的影響,衛伉忍不住又咕哝起來:
“我聽他們說,大母這幾日一直在生氣,氣得都不肯理阿父和兄長!”
“為什麼生氣?”
霍止瘁腦海中,不禁浮現出那時衛媪盯着所有人時,那警惕而厭惡的眼神。
可是那夜她來到自己房中,默默站在床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卻不像之前那樣。
安靜、呆滞……卻又很專注……
再聯想到平日裡衛媪那和藹的神色,這完全不一樣的三種神态,居然都出自同一個人。
“如果是面對外人或是仇人,那還好說。但問題是,她身邊的都是她的親人啊,孝順她都來不及,她幹嘛這麼變臉……”
霍止瘁一怔,她腦子裡閃現出了某些念頭。
衛伉還在嘀咕。“聽說大母非要四處闖,醫工長和禦醫來了,她都不肯讓人近前。夜裡還想搬梯子翻牆!”
霍光越發瞪圓了眼睛。“翻牆?”
“大母在院裡鬧了半天,誰也勸不住。最後還是她實在出不去,這才回房躺下睡着的。”
衛伉自己雖是陳述者,可并非親曆者的他,提起來也是滿臉不可思議。
而霍止瘁和霍光都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霍止瘁在心裡将衛媪這段時間來的種種變化過了一遍,她感覺自己總算有點頭緒了。
不過,現在沒見到對方,還不能最終确認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難道,她真的是……老年癡呆……阿爾茨海默症?”
正當霍止瘁的腦海中因為出現這種猜想,而惴惴不安的同時,正院那邊,已經再次起波瀾。
面對着衛青和霍去病,以及匆匆接到消息趕來的衛君孺和衛少兒,衛媪的臉幾乎擰成一團。
她全然不回答衆人的話,隻用冰冷的目光來回掃視。
“你到底哪兒不舒服?好歹告訴我們吧!”
面對明顯感到戒備的母親,衛君孺始終十分耐心,往日裡本就平穩的聲調現在更是柔和。
衛少兒本要開口,但她瞧了眼大姊和弟弟的神情,終究還是将話咽了回去。
衛媪橫了大女兒一眼,手上更加握緊了那把不離身的菜刀。
看着她這模樣,衛少兒倒吸一口冷氣。她忍不住看向弟弟。
“這刀還沒拿走?這些天裡就一直被她貼身帶着?”
衛青無奈地低下頭,衛少兒想搖頭又忍住了。姊弟們看上去都是束手無策。
“這刀看起來挺好的,能讓我瞧瞧不?”
衛君孺見對方始終不放松,就想從别的方面入手,最起碼先解除掉那可怕的武裝再說。
衛少兒亦道:“是啊,拿着那個多累得慌!要不,拿我這個玉佩,更好玩!”
說着,她将腰間挂着的玉舞人佩解下,遞過去好吸引母親注意。
衛媪轉轉眼珠,瞧了瞧佩飾,但嘴巴紋絲不動,手也不曾松開刀柄。
眼見衛少兒要走上前去,霍去病忽然低聲道:“當心!”
衛少兒橫他一眼。“怎麼?難不成你還怕你大母真拿刀砍我們?”
霍去病沒回答,因為他的心裡始終無法平靜。
換成在數日前,誰能想到,自己居然要提醒母親别被大母傷着?!
這可是最疼愛自己的大母!
但是,面對毫不講理的衛媪,霍去病再沒辦法,也隻能選擇将衆人與她隔開,以免出事。
衛少兒本來還要往下說,但一瞧見兒子滿是血絲的雙眼,她心裡歎了口氣,重新坐下,沒再走到衛媪身邊。
衛媪見狀,緊繃的嘴角這才稍稍松泛了點。
她不理衛君孺,也不理旁人。略感口渴,瞄着一旁的婢女沒留神,奪過杯子便喝,“咕嘟咕嘟”一仰脖子喝幹,随手将杯子扔在地上。
衛青忙道:“這兒有水!”
可他的杯子還沒遞上,衛媪已經喝完水,舔着嘴唇斜着眼緊盯面前的兒女們。
衛君孺親眼看見這一幕,一顆心直往下墜,身子也不禁微微搖晃。
她原本得知消息時,還抱着希望,覺得母親隻是一時犯病,有些糊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