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像是見到一幕奇景似的,盯着她看了好一陣。
他心裡閃過一個念頭。“她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
兩姊妹不知如何是好,都看向衛青。
衛青凝視霍止瘁良久。二人目光相觸,霍止瘁忽然有種感覺,哪怕不用開口,對方都已經将自己心中所想看得一清二楚。
衛青在安靜到幾乎窒息的氛圍中開口了,聲音一如以往地沉穩有力:
“依你。”
當天夜裡,衛府正院。衛媪白日裡吵嚷過好一陣,下午困了便睡一覺。起來後,她想都不想,再次朝院門直奔而去。
至少這個古怪的大院落裡和房子裡那些曾經攔着自己的人,現在為什麼又消失了,她壓根就沒想過要考慮這個問題。
當她走到正堂前,踏上那條甬道向院門走去時,堂内透出的光亮吸引了她的注意。
衛媪停下腳步,好奇地走近堂前,朝裡面緩緩探頭。
這一瞧,她的腳步就沒法移動了。
在内堂正中,席上獨坐一人,正是霍止瘁。
少女看着她,面露微笑,卻沒有動身,更不曾站起來。
由于對方沒有靠近的舉動,這反倒讓衛媪放下心來。她一步步挪進堂内,同時還不住朝左右張望,察看四周有沒有别人埋伏。
當發現這兒确實隻有霍止瘁獨自在此時,衛媪明顯松了口氣。
她走到床前,剩下不到一丈的距離才停下,斜着眼睛睨了對方一眼,嘟起了嘴。
這種神情,十足的小孩。
霍止瘁的目光,始終不離她的雙眼,臉色姿态看上去十分輕松。好像自己半夜在這兒等待的不是一個患病的老人家,而是一位好友。
注視着這一幕的,還有屏風後的衛青和霍去病。
因為夜裡咳嗽不止,所以衛君孺被他們苦勸去西院那邊歇下了。衛少兒陪在大姊身邊,再三向弟弟和兒子叮囑道:千萬看緊,不要鬧出事來。
看着大母進來,霍去病的心也不禁高高懸起。
衛青屏息,聽着屏風外霍止瘁笑道:“來啦?”
面對她友善的招呼,衛媪卻生氣了,喊道:“你壞!”
聲音又細又尖又高,滿是埋怨和氣惱。
但仔細辨認就會發現,衛媪說話時的語氣,不複之前面對他人時的戒備警惕。
霍止瘁沒接這話,而是繼續微笑着說:
“你瞧,我不是特意在這兒等着你麼?”
“你壞!你壞!你讓他們欺負我!”
霍止瘁一臉驚訝,顯得毫不知情。“誰欺負你啦?快告訴我!”
衛媪沒吱聲,又扁扁嘴,嘴上都能挂油瓶了。
霍止瘁見對面一時沒反應,心裡直打鼓。
事實上,她自己也吃不準這種說話方式到底能不能被對方接受。
畢竟,如今的衛媪,老人不是老人,小孩不是小孩,性情一日三變,誰也猜不透。
所以,她隻能見機行事,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
霍止瘁雖然明知自己這回的目的,是為了勸說衛媪放下戒心,接受自己。
可是光憑着自己的猜測,真的能讓對方接受自己是她母親這個觀點嗎?霍止瘁此時不禁心生疑慮。
但事到如今,她隻能硬着頭皮試下去。
面對霍止瘁的好言相詢,衛媪一跺腳,嚷道:
“就是那個黑着臉、兇巴巴的壞蛋!你故意讓他來吓唬我!”
“那天我明明瞧見!他縮在裡頭不作聲,你壞!你跟他是一夥兒的!”
衛青似有所覺,看向外甥。隻見霍去病神色微現尴尬,顯然衛媪所指的“壞蛋”并非别個,正是他本人。
衛青無奈地看了看他,以眼神示意他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霍止瘁“哦”的一聲,連聲追問起來:
“有壞蛋躲在家裡?被你瞧見啦?哎喲,我都沒看見呢,你可真厲害!”
“哼!”
衛媪别轉臉,看她這神色,似乎對這番稱贊頗覺受用。
霍止瘁又道:“我那天睡迷糊啦,什麼都沒看見。一睜開眼,就看見你來了。沒想到,你又走了,我想追來的,可你走得好快好快,我都跟不上你啦!”
“你壞,你不理我!”
這回,衛媪的語氣軟和了些,委屈之意也更明顯了不少。
“理理理!之前是我不好,所以這回我就在這兒等着你。你瞧,這兒誰也沒有,就咱們倆!”
霍止瘁這時才朝她伸出雙手。“你要不要過來,咱們一起坐着說話,好不好?”
衛媪沒回答。霍止瘁維持着這個動作,心裡七上八下,擔心她會不會掉頭就走。
衛媪眼望屋頂,一腳踩到旁邊的榻上,伸直了腿坐下。
看到她這樣,衛青和霍去病這才略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