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骞大急,連忙和兒子三步并作兩步奔到珊麻哥朵身邊。
張綿見母親過來,耷拉着腦袋,下巴貼在胸口前。
珊麻哥朵已經将方才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她掠了丈夫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眼中欲言又止。
她過于消瘦而使得骨節極其突出的手,摸了摸張綿的頭,輕聲道:
“你喜歡那個?想學武藝?”
張綿身子一顫,瞄了瞄父親,随即把頭拼命搖晃。“不喜歡!”
珊麻哥朵見兒子如此,眼睛微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骞笑道:“綿兒愛玩,等你好起來後,咱們有的是時候。不着急。外頭有風,你别被吹着了,咱們快些回去!”
珊麻哥朵一言不發,一家三口逐漸離開鞠城,蒼頭跟着,身後依然在傳來那些士兵們激烈拼搶的吆喝聲。
張綿忽然一把甩開父親的手,低頭往家裡猛沖。
張骞正扶着妻子,見兒子跑開,正要叫他,卻又停住口,笑了一笑,隻道:
“他發脾氣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随他去。”
珊麻哥朵一直凝視着兒子的背影,哪怕兒子已經一頭紮進屋裡,再也不曾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内,她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個方向。
鞠城中重新恢複了訓練,張家那邊,也掩門不理。兩邊又恢複原狀,雖緊挨在一處,卻是彼此不理會。
霍去病離開衆人,走到衛思與霍止瘁面前,對着前者笑道:
“大母方才看得可喜歡?要是您愛看,孫兒再下場踢兩回。”
衛思見他走近,早就躲在霍止瘁身後,對他的問話也不搭理。
霍去病見了,便領着二人回屋歇息。
衛思一進屋,趴在褥上又開始睡眼朦胧。
她如今神思不清,雖跟小孩子無異,但身體畢竟是上了年紀,因此常常容易犯困。
霍止瘁對此已經有經驗,随即将衛思安置在床中,在旁邊守着她入睡。
霍去病一直守在旁邊,不曾離開,但也不會過于靠近。
待衛思睡下後,又過了好一陣子,二人見她睡得極熟,便示意婢女們守着,自己則退了出去。
才一到外間,便見程忠急忙趕來,向霍去病禀道:
“少君侯,張家那邊派人傳話,請君侯與女公子過去一聚。”
霍止瘁聽了這話,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張家這麼快就投降了?
她不禁看向一旁。隻見霍去病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目中越發精光畢露。
他點了點頭,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也來吧。”
霍止瘁答應着,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霍去病的步伐。
二人來到張家,這一回,開門領路的應了完全不像剛才那麼着急生氣,反而十分有禮。
才到屋門前,張骞親自出迎。二人和他見過禮,霍止瘁心想:
“霍去病這下真是一招緻命!”
在裡頭,等待他們的,還有珊麻哥朵。下首位坐着一個褐色皮膚的少年。
珊麻哥朵見到霍去病,亦不啰嗦,直接說道:
“君侯,這回請您過來,是盼您能收我兒子為徒。”
“好,我答應兩位。”
随着霍去病這毫不猶豫的一聲,這場拜師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霍止瘁還沉浸在一腔不可思議的情緒中,渾然不曾發覺,那個少年拜過霍去病後,特意走到自己面前,重重磕下頭去。
“請、請起!”
霍止瘁趕緊制止,嘴上少不免客套兩句。
那少年緩緩站起,瞥了霍止瘁一眼,慌忙低頭。但趁人不注意時,又擡眼偷觑。
霍去病眼角餘光掃見這人,看他這舉動,頗覺好笑,心中冷哼,嘴上則道:
“原來你在這兒。”
少年正偷看霍止瘁,聽得這聲,連忙應答,又道:
“母親差遣我過來送藥,誰知正遇見将軍與女公子來表姊家中作客。”
霍止瘁這才打量少年,見他年紀跟自己差不多,但個頭極高,與衛青一樣,甚是惹人矚目。
她臉露自認友善、實則如同臉頰抽筋的微笑,朝對方點頭道:
“你也來啦!”
事實上,霍止瘁壓根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但她當然不會在這種場合下脫口而出地說“你哪位?”,而是選擇了打哈哈了事。
豈料對方一聽這話,卻是臉上一紅,雙目中透出莫名的光芒,低聲道:
“上回之後,一直不曾見您。我、我與母親都十分挂念,這次……總算見到啦……”
霍止瘁說着“好”,腦袋裡努力挖掘着相關記憶。
她這才想起,這人應該是霞察的兒子。但究竟是大兒子還是小的那個,她真的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