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綿氣得把腰帶一扯,将外袍往地上一摔,隻着中衣,指着霍去病道:
“你給我等着!我就不信我不能把球踢進坑裡頭!”
他撲将過去,如猛虎下山,截停皮球,回頭怒視霍去病。
正當張綿又要發起沖擊時,卻聽得場外一聲斷喝:
“綿兒,你做什麼!”
張綿身子一震,眼角餘光瞥見,父親不知何時已經趕到鞠城邊上,滿面震驚地看定自己。
“你怎麼跑下去了?沒個高低,還不快回來!”
面對張骞的催促,張綿一咬牙,叫道:
“我不回!香沒燒完,勝負沒分,憑什麼讓我走?!”
說着,他運球在前,施展出渾身解數,再次撲向鞠室。
張骞又急又氣,卻被程忠攔下,對方笑吟吟勸道:
“張公休急。待比試一完,君侯必将令公子完璧歸趙。”
“你們……”
張骞見兒子無事,猜到他必然是被霍去病所誘,親自下場踢球。
但霍去病的手段,他早已見識領教過,深知這骠騎将軍的比試必是别有用心。
他哪敢停留,隻想帶着兒子盡早離去。偏偏程忠等人環繞在旁,又說又笑,竟是不讓張骞入内。
霍止瘁見場内熱鬧,場外也是不遑多讓,心裡知道,這回霍去病是肯定不打算輕易放過張家。
“除非張骞妻子答應霍去病幫他,否則的話……隻怕張家接下來别想過上清淨日子了!”
想到這兒,她看向霍去病時,心中頻頻搖頭。
看來幹什麼都别跟這家夥對着幹,不然,你就算逃到天邊他也不會放過你!
她定睛細看,果然,張綿無論如何踢,那球始終不曾如他所願進鞠室——甚至連坑邊都無法靠近。
張綿越踢越無力,累得不住喘氣;再看霍去病,渾身上下一絲不亂,他甚至還帶着一點淡淡的笑意,看着小男孩。
鞠長與鞠平看爐裡的香丸已經燒盡,揮動紅旗,向場内外高聲呐喊道:
“時辰到!比試結束!”
張骞總算擺脫開程忠,沖到兒子身邊。
他見兒子臉蛋上脖子上全是汗水,一臉困惑,滿肚子裡的訓斥之語,到了嘴邊,都化成了一句:
“還不跟我回去?”
說完,他拉起兒子的手,看也不看霍去病,轉身欲走。
張綿卻不願走,他望向霍去病,愣愣地問道: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霍去病迎上他的目光,神情中毫無揶揄之意,反而十分認真。
“想學不?”
張綿聽了,兩眼睜得大大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張骞眼見兒子仍是執迷不悟,越發生氣,拽着他手臂說什麼都非要将他扯回家。
張綿急了,一把甩開父親的手。他跑到霍去病面前,小聲問道:
“這個能學不?你真願意教我?”
霍去病擡起頭,面向衆人,朗聲道:
“紀昌拜飛衛為師,二人皆善謝。飛衛将一身本領都傳授于紀昌,最後二人泣拜,互為父子。今日若我霍去病能得高徒,定當效法飛衛,将所有本事盡數傳于他。你們在場諸人,皆為見證!”
他高亢明亮的聲音,回蕩在三個鞠城之上、回蕩在張骞家上,回蕩在寂寂青山之中。
所有兵士齊聲應答,一衆家臣奴仆紛紛躬身拜答。
張骞原本見霍去病與兒子比試,心知他的用意,隻想着趕緊帶兒子離開,不想再招惹這個瘟神。
誰知如今聽了霍去病當衆發誓,他清楚以此人的禀性身份,若是不願做,哪裡有人能逼迫得了他。
因此,張骞方信,霍去病這回确實是真有招徒之意。
但他轉念一想,雖知霍去病并非說謊,但他要收自己兒子為徒未必是假,隻是要磨妻子出山也是真。
張骞一想到這裡,立刻硬起心腸。他闆着臉,一言不發便又拉着兒子,一步一拖地出了鞠城。應了顧不上挑水,拎着家夥緊跟在後。
張綿雖是滿心不想離去,但無奈父親大掌始終不放,竟是毫無商量的餘地。
霍止瘁看見,張綿不住回頭看向霍去病,滿眼裡都是不舍。
瞧他這樣子,已經深深拜服霍去病。隻要父親一點頭,他肯定會立刻拜師。
衛思見比賽到此完結,人又走了,便嘀咕起來:
“噢,打完喽!熱鬧沒喽!啊……”
說着,她打起哈欠來,不住揉着眼睛,顯得好生沒趣。
霍去病倒不曾阻攔張氏父子離開,他遙望張家那邊一眼,随後将皮球擲給鞠長,吩咐衆兵士道:
“繼續!”
張骞拉着兒子,還沒曾走出鞠城的土牆,便忽然紮住腳步,再也不往前走。
張綿納悶,擡頭一看,眼中映出母親那形銷骨立的身影,正默默站在那兒,不知凝望了他們多久。
“你怎麼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