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钰看得直發笑,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因為她确實沒想到,世上居然會有人真的這麼蠢!蠢到家了!蠢到自己跳出來送死!
“就、就憑你?”
陰钰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那永遠甯直不彎的脖子,現在居然仍不受半點影響,仍是筆挺得像根柱子,當真令人佩服。
但這樣的姿态自然會使她的聲音大受影響,陰钰笑着笑着,笑聲已經不像笑聲,簡直是呼吸不暢。
幸好她努力一挺腰,将身姿重新恢複成那如同三角闆似的形狀,這才拯救了她幾乎被自己大笑而斷氣的尴尬境地。
衆人聽得霍止瘁這話,無不驚呆了。
彌忒急得大叫:“女公子,不可——!”
他這一動,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了頸上皮膚,頓時鮮血直流。
屠各牟一驚,不知該不該将刀稍稍移開,以免真的傷及彌忒。
他這一遲疑,彌忒右拳已到,重擊柄底。屠各牟拿刀不穩,彎刀脫手飛出。
彌忒右腳足尖外掠,踢中刀身,彎刀又回彈向上。
眼見要落入他手,屠各牟雙臂勒着彌忒腰間,大喝一聲,将彌忒抱摔在地,自己雙膝壓着他背部,彌忒拱背踢腿,皆無法撼動他分毫。
屠各牟右掌一撈,将彎刀重新接住,又架在彌忒頸間。
霍止瘁咬牙不理,她瞪着陰钰,笑道:
“怎樣?由我來當,你們可賺到了!”
陰钰不置可否。自己才沒那麼蠢!真成全了這等貨色,豈不是反而助了她拉攏人心?!做夢!
霍止瘁笑容不改,又道:
“啊,有人怕啦!這倒是,你那模樣連我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你這般怕我,自然更不想看我被天下人仰慕!”
陰钰大怒,惡狠狠笑道:“你要死誰也攔不住!我以珊麻之名下令:就以她為祭品,供奉乎彥烏努神!”
那渾邪在旁目睹一切,不由得點了點頭。他說道:
“既然選了,不差我一個。我跟在這位女公子後邊,一同來供奉神明吧!”
渾邪的八名手下,此時也紛紛開口,甘願跟随舊主殉神。
屠各牟見他們表态,冷笑道:
“不用急,你們自然都有份!”
他命手下綁起彌忒,塞布入嘴,以防對方自盡。
屠各牟盯着霍止瘁,沉聲道:
“你既然跳出來,那就由得你!你一個漢女,能夠供奉尊貴的乎彥烏努神,真是天賜的福分!”
“哈哈!你們的神能有我這個祭品,才是它最大的福分!”
霍止瘁見陰钰和屠各牟二人都改口願意讓她當祭品,心裡那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休屠部的四人,按照屠各牟的命令,将霍止瘁五花大綁。
其餘的族人,人人手舉火把,驅趕狼群。霎時間,長陵之上,又是一陣騷動喧嘩。
陰钰見狀,斜睨屠各牟,一言不發。
屠各牟看着手下将珊麻哥朵母子和彌忒帶到一旁,眼見兩旁已經現出大片空地來,他這才高聲道:
“祭典開始!請乎彥烏努神!”
休屠部的部衆們,右手按胸,面朝北方,一起彎腰朝天行禮。
陰雲密布,天空中既無星光,也無月輝。火光之下,休屠部衆人專注的神情形同面具,難分彼此。
就連屠各牟也是如此。他收刀入鞘,從部下手裡接過一個托盤,高舉過頭,大步上前,放置在山邊一塊大石上。
那塊石頭約有一人多高,頂部平整,正好用來放置托盤。
屠各牟扯開上邊絹布,露出底下滿滿一大盤香噴噴的水煮雞肉。
他并不轉身,彎腰低頭,步步向後慢慢退去。
待屠各牟站定後,休屠部諸人皆跟随着他的動作,雙膝跪地,口中唱着歌謠,歌聲高亢悠長,回蕩出好遠、好遠。
陰钰沒有下跪,但也按照着匈奴的禮儀,朝大石行禮,以求對神明的敬意。
田恬等人則遠遠站在一旁,打量着這些外族的儀式,雖說心中不以為然,臉上卻自不好表露出來。
霍止瘁被數人拉扯,押着她跪在大石之下。
那四人跪在兩邊,離她約有一丈餘遠。而渾邪和他的下屬們,則跪在四人之後。
霍止瘁耳邊聽着那些歌聲和祈禱聲,内中似乎還夾雜着珊麻哥朵微弱的呼喚和彌忒幾近窒息的含糊叫聲,但她此刻卻覺得這一切都離自己很遠、很遠……
她移動着唯一還能動的部位,想要再看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
沒想到,這就迎來自己的結局了……
NPC提前下線是正常的,接下來,一切都會恢複原樣……再過幾年,誰也不會想起來,世界上還曾經來過我這麼一個人……
守衛、匈奴人、俘虜、官吏、文人……他們面目模糊,但霍止瘁知道,他們都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她茫然的眼珠,忽然停下了。
在人群與群狼之後,那幽深而隐秘的林中,站着兩個人。
雖然他們離得極遠,但霍止瘁仍然一眼就認出他們來。
那兩個人擡起頭,臉孔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空洞。發白的光芒,就從那個漩渦般的洞中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