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們在笑。霍止瘁非常肯定，他們就在看着自己，開心地笑着。

他們的聲音，比陰钰的心聲，更清晰地傳入了霍止瘁的心裡：

“呵呵……”

霍止瘁的瞳孔放大，她的呼吸停止了。

那是一對年輕的男女，即使看不清他們的臉，但霍止瘁依舊憑借着本能，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們是誰。

“嘿嘿……”

“呵呵……”

他們的笑聲，輕松愉快。那是徹底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後，獲得新生才有的快樂之音。

是他們。那對自己從未謀面、将自己帶到那個世間上來的男女。

“太好啦……”

滿含欣慰喜悅的聲音，既像是女人，又像是男人。它們重合在一起，向霍止瘁宣示着真實的想法：

“……幸好一出生就把她扔了……”

一刹那，所有的回憶淹沒了霍止瘁。

發黃陳舊的結婚照、

緊閉雙眼躺在急診室病床上的外婆、

微信頭像裡海灘上的苗條背影圖片、

監獄會客室裡男人瞪得極大的眼珠、

還有，從手機小孔裡傳出的一聲“媽媽”……

洶湧的潮水，化作黑色的洪流，沖刷着霍止瘁身體内每一根血管。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心髒急切地鼓動着，兩隻耳朵裡嗡嗡直響。

自己怎麼能就這樣死掉？！沒有幹掉他們之前自己怎麼能先死？！

霍止瘁終于清醒過來，她大汗淋漓，想要挪動自己的身體，兩隻腳卻像鐵鑄似的壓根擡不起來。

陰钰在一旁偷眼瞥見，忍不住好笑，心道：

“真當你不怕死呢，原來也是在裝模作樣！太晚啦！”

霍止瘁拼命喘氣，在漸漸停歇的歌聲中，一些異樣的聲響開始引起了她的注意。

“哒哒”、“哒哒”……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在底下、在山間、在大石背後……

一陣強勁的腥風襲來，兩個休屠武士手裡的火把被撲滅。

衆人不由自主屏息靜氣，擡頭迎向大石。

彌忒被四人死死押在地上，但他哪裡死心，硬生生将腦袋扭過來，朝向霍止瘁。

在彌忒眼中，霍止瘁幾乎隐匿在幽暗中的纖細背影之上，乍然站立着一團如火焰般向上飄揚擺動的影子。

彌忒心膽俱裂，但所有聲音都被一塊破布堵在喉中，隻能發出低沉的嗚咽。

霍止瘁不用擡頭，也感覺到來自上方的異樣氣息。

她唯一能做的，隻有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那團發着紅光的火焰，緩緩繞着托盤轉了一圈。随後，它凝立不動。

霍止瘁渾身寒毛直豎，她知道，對方已經發現自己的存在了。

“哒哒”……又開始移動了，這一次，是朝着自己來的……一步、兩步……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霍止瘁全身緊繃，那些粗大的麻繩也随着她的動作，越發将她身上勒緊。

鼻子底下傳來若有若無的癢意，好像有什麼細小的毛發正在往自己鼻孔裡鑽。

霍止瘁“哈啾”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在泛着淚花的視線裡，她仿佛看到一隻渾身赤紅如火的小獸，正在歪着頭打量自己……

呃？那是……

霍止瘁從眼縫中悄悄看去，出現在她面前的，的确是一隻身形不大的小獸。而且，這外表非常熟悉……

“啊~~~！”

歡快喜悅的叫聲，回蕩在衆人的耳邊。

當屠各牟等人擡頭凝望之際，隻見一隻赤色狐狸，眼彎彎如含笑，蓬松多毛的大尾巴一拂一掃，正和那個“祭品”不住挨擦，極其親熱。

“桃子？！”

霍止瘁看着自己懷中這個家夥，傻眼了。

由于太過震驚，再加上方才經曆過生死之間，所以霍止瘁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聲音沙啞，除了她自己之外，誰都聽不見。

“……乎彥烏努神，我們可敬尊貴的神明啊！請盡情享用您的祭品！”

屠各牟等人的祈禱聲和祝願聲，再次響起。

霍止瘁僵硬的身體雖不能移動，但她的眼珠子還一樣靈活。

她不住打量，左看右看，這不是桃子還能是誰？！

在身後休屠部衆的呼聲中，霍止瘁終于可以确認，他們心中的神明，就是眼前的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