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成了珊麻?”
霍止瘁聽得他喉音略顯古怪,一看他神色,她早已明白過來。
她瞠星眸,裂朱唇,盡露皓齒,笑而答曰:
“一切全賴兄長安排!兄長算無遺策,不僅長陵之敵悉數束手就擒,連這珊麻之事都早已料定,因此派我前來,果然應了兄長之語!”
說着,她對一衆誠心跪拜的匈奴人朗聲說道:
“諸位,我今日得乎彥烏努神庇附體、保護大家渡過難關,皆因我兄長授意!他先行料知那狼女等人的陰謀,因此派我過來,獲得守護神神力,一舉挫敗敵人奸計!”
“因此,這珊麻一位,我實在是受之有愧!還請諸位另尋有神力的女子,好來真正繼承珊麻頭銜、以便永生永世永保大家安甯!”
此言一出,這些匈奴人們先是一喜,緊接着便是大驚。
他們本就跪在地上,如今更是不住磕頭懇求,希望霍止瘁收回成命,不要舍棄他們。
渾邪雖知方才霍止瘁所言是真,但他聽得對方不願再當珊麻,也是心急如焚。
他見霍止瘁遇敵不懼,甘願以身獻祭救人,早已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一心拜服,盼着她能接任為珊麻。
渾邪朝霍氏兄妹和衆人大聲說道:
“守護神既已顯靈,那它認定的人就是珊麻!珊麻就在我們面前,怎能抛下我們這些迷路的羊羔們離去?!請珊麻千萬不要再提起另選他人的事了!”
他嗓門本就奇大無比,如今這一嚷,甭說是山頂之上了,便是長陵山下,隻怕也能聽見他如雷鳴般的叫喚。
哥朵聽了,也向霍去病沉聲說道:
“将軍,珊麻既已選定,就不能再更改。否則,觸怒神明,上天必降不幸!”
“況且,女公子在我們蒙難之時,挺身而出。這等忠肝義膽,又力退強敵,這都不算是神力、又是什麼?珊麻之位,非她莫屬!”
就連田千秋也向霍止瘁深深一揖,恭恭敬敬說道:
“田氏宗族,出了田恬那樣的奸賊,連忠君之人也不肯放過。萬幸有女公子不懼豺狼惡徒,為田武阖目。想必他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逝了……”
說到此處,田千秋想起慘死的三人,不禁流下淚來。
霍止瘁連忙還禮,連稱不敢。
張綿拉着霍去病,說個沒完。“師父!師姑真的是珊麻!狐狸……神明一見她,立刻就上她的身!她‘喝’的才喊一聲,他們手裡的鍊子全斷啦!她‘哈’的這麼一掌拍出去,他們通通都飛出去了!好厲害!”
霍去病眼見所有人都一心擁戴霍止瘁為珊麻,隻覺頭痛欲裂。
涼風吹拂而來,掠過他俊秀的臉龐。他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左腮。
一股難以言喻的隐隐酸痛之感,從口中泛出,讓霍去病皺起眉頭。
他一擡眼,便見霍止瘁也正好朝自己看來。
對方面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一臉冷漠——這正是她日常的神情。
當然,在霍止瘁内心感覺中,自己正一臉無辜,試圖向面前這位兄長大人表達一下自己的确不想當珊麻的意願。
不過,從霍去病那眼神來看,她這回顯然沒成功。
當然,以往從來就沒有成功過的霍止瘁,對此已經早有經驗。
因此,她隻能聳了聳衣裳下的肩膀,以示無奈。
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漢人,都一心盼着霍止瘁成為珊麻。
而這裡唯二姓霍的兩人,雖然抱着相同的想法,卻都因不好違拗衆人而隻得暫時聽之任之。
這對兄妹,面對着下拜的衆人,眼中都流露出茫然之色。
當他們無意間對上彼此的視線後,眼中怒意與不屑倏地升起。
一個咬牙,一個冷笑,兩人不約而同悄然轉頭,直至彼此眼角餘光都看不見對方,這才停止了動作。
那假死的軍官,大聲喝令衆兵将俘虜押下、送屠各牟下山醫治。
他親自領着數隊軍士,先仔細檢視寝殿内外。待确無隐患後,随即命人好生清理其中。
随後,他帶領衆兵,将山上的屍骸逐一辨認查驗。無論石後樹上,再隐蔽之處,都一一被他們仔細翻查過,無一遺漏。
他吩咐人将狼軀人屍分開堆放。若是其中有逃兵詐死的,當即斃之。
這軍官見山頂上各處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便上前來欲向霍去病禀告。
他禀明之後,見霍去病并無别話,隻是一手捂腮,眉心間皺成一個“川”字,仿佛遇上了棘手的事。
軍官正欲再問時,卻聽得腦後響起一個幽幽的聲音,如歎如泣:
“……阿縱?”
軍官身子一震,整個人如遭雷擊,動彈不得。
那個聲音由遠而近,飄飄渺渺,斷斷續續,忽高忽低,時左時右。
軍官額頭上冷汗滲出,他下意識脫口而出道:
“不會的、不會的……定是我聽錯了……不錯,我最近多喝了酒,耳朵不好,聽岔了是常有的事……”
沒等他念叨完,那聲音再次自他身後冒出:
“阿縱……”
這一聲聽得清清楚楚,他再也騙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