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咳嗽一聲,公孫賀這才不再怒視女兒,轉而肅容面向他。
霍去病心想這到底是他們家事,自己不好插手,便道:
“此處人多事繁,她與此事無關,還是先行回家中的好。”
公孫賀面對霍去病的吩咐,自然聽從。霍去病又道:
“想來姨母在家中等候的必是心急。敬宜,你回去後,代我向姨母問聲好。我改日再上門拜會。”
公孫敬宜無聲還了個禮,默默跟在父親身後,離開淮南邸。
霍止瘁看着這對父女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禁擔憂起公孫敬宜回去後的遭遇。
她隐隐覺得,方才公孫敬宜挨打後毫無反應的反應,比起悲痛憤怒,要更令人擔心。
霍去病命人送走公孫父女後,已将注意力轉移到處置邸中各人的事務中。
下令過後,霍去病微一吸氣,左腮内頓時陣陣發酸。
他按捺住自己不去摸臉,卻沒能忍住掃向霍止瘁的責備目光,心中暗罵道:
“都是被你害的!瞧見人挨巴掌,連我的臉上也火辣辣地痛起來!”
他掃了眼兩旁垂首不語的下屬們,心知他們必然是将方才那一幕尴尬場面假作不見。
他正要說話,忽然後院中有人過來,正是負責看守劉陵的校尉。
“回将軍,那劉氏提及,說劉遷不服氣,隻會一味亂鬧。若蒙将軍不棄,她願意由衆人押着,去勸說其兄好生認罪。”
霍去病沒開口,隻朝霍止瘁與張次公說了聲:
“随我來。”
張次公突然被叫到,身上一震,随即快步跟随而上。
他心事重重,自然不曾留意到,前邊霍止瘁回頭打量他時的目光。
到了看守劉陵的屋外,外頭的校尉立即上前見禮。
張次公一擡眼,這才發現,自己的侄子張延年不知何時竟也到了此處,站在衆人當中,不禁一怔。
他看向霍去病,見對方神色漠然,不知此舉是何意,心中越發不安。
霍去病并不進内,屋中看守的士兵,領着劉陵出來。
霍止瘁就着院中的火把,打量劉陵。見她與上回所見無異,依舊是神情平靜,舉止從容。
哪怕滿院軍官士兵虎視眈眈,她也熟視無睹。
霍止瘁留心細看,見張次公的雙眼,一直不離自己侄子與劉陵。
霍去病便問道:“你真有法子讓你阿兄服罪?”
劉陵雙目低垂,沉聲道:“是。”
霍去病雙目如炬,打量她片刻,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悄無聲息地攀上他的嘴角。
“好!”
霍去病腳不停步,命劉陵跟來。于是他們一行,又來到關押劉遷所在的屋宇。
霍止瘁見劉陵由始至終都冷靜依舊,心裡倒也暗暗佩服她的定力。
但之前她見劉遷發狂的樣子,不免對劉陵能否勸說對方認罪而頗感懷疑。
畢竟在生死面前,誰也不可能輕易心平氣和地接受下來。
趙破奴向霍去病略略說了幾句關于劉遷的狀況,霍止瘁在旁聽了幾句,無非都是表示劉遷拼死掙紮,形如瘋子。
霍去病不答,背着手,踱進屋中。
霍止瘁等人隻得跟随入内,一到裡頭,便聽得傳來“咚咚”亂響,是有人用手腳在不停拍打地上陶磚。
再一瞧,隻見劉遷被人捆得結結實實,口中塞布,面朝下躺在地上。
他不能動彈,但仍舊不服氣,于是便奮力将身軀拱起,以背臀擊地,好發洩心中怒火。
一見霍去病進來,劉遷雙眼撐得滾圓,口中不斷發出含糊的聲響。同時身子急速左右亂挪,似是要翻身起來。
但那些士兵哪容他亂動,牢牢按住他手腳,喝令其休得無禮。
眼見這位向來威風凜凜的淮南王太子,如今落到這副田地,霍止瘁看得咋舌,張次公更是震驚不已。
唯獨劉陵看見兄長這般模樣,略一煞步,随即默默站定在旁,目視霍去病,似在等待他發話。
霍去病看了一陣,這時方才慢慢開口道:
“扶他起來。”
“喏!”
趙破奴親自上前,将劉遷一把從地上提起。兩名校尉立刻将其雙手死死制住,以免他又再亂動亂舞。
霍止瘁心裡對自己說:“這都能叫‘扶’,那皇帝現在對劉遷兄妹倆做的事簡直能叫‘賞賜’了!”
當然,霍去病對部下的舉動,完全沒有任何要糾正的意思。
他們現在面對的,早已不是諸侯王太子,而是皇帝親口認定的反賊。
更何況,皇帝傳來的旨意中,還特地允許了霍去病“便宜行事”,因此如今淮南邸中各人的性命,實際上都捏在霍去病的手裡。
霍去病壓根懶得再多瞧劉遷一眼,而是轉頭朝劉陵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