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兩下,他就把滿滿一大碗飯全吃光了,連米粒都沒剩下半點。”
“老阿姆看他愛吃,又盛了兩碗來。看着他吃時,還勸他慢點吃,别撐壞了。”
“傻子在那個家裡,從來沒聽見過有人這樣溫柔對自己說話。”
“隻有自己阿母和兄長還有阿姊們,才會這樣對他說話。傻子想起家人,忍不住難過起來。”
“老阿姆見他這模樣,一邊點頭歎氣,一邊勸傻子‘多吃些,慢慢吃,休要急’。”
“傻子見這位老婦人一點都不打罵自己,更不曾叫那個家裡的人來,這才真的放心。”
“他吃了幾大碗飯,再也吃不下了。跳下床來,朝老阿姆磕頭。老阿姆一把拉住他,笑着問‘你好端端的磕頭做什麼?你有什麼話,隻管告訴我!’”
“傻子一聽這話,眼淚又要流下來了。他在那個地方呆得太久,常不跟人說話,因此如今哪怕想跟人說,也不知如何開口才好。話在嘴裡滾來滾去,就是說不出來。”
衛青說到此處,似乎是想起了當初那副傻模樣,不禁搖頭一笑。
霍止瘁聽了這話,卻想起自己在現代的經曆,心道:
“要是有親人、要是有朋友,誰想當啞巴呢?他隻能跟羊說話,我則是自己玩cos自說自話……”
她聽見衛青平靜的聲音再次在車中響起:
“老阿姆見他說不出來,便問傻子‘你不認得我了?’”
“傻子愣住了,仔細瞧老阿姆。可他真的不記得曾見過人家,隻得搖頭。”
“老阿姆便說‘我倒是還記得你。我在山裡放羊時,見過你兩三回呢!你上回往山裡來的時候,可有丢了一頭羊?’”
“傻子一聽便直點頭。老阿姆笑了,又說‘那日咱們在路上面對面遇上過,你還讓我的羊群先過去的。結果,你那兒有隻羊跟了過來,我回來後數數兒才發現多了一隻。必是你的!’”
“‘我不知你是誰家的孩兒,這四日裡就一直在那條路上守着,盼着能再遇見你,把羊還給你。卻偏偏一直不見你來。你來瞧瞧,這是不是你的羊?’”
“老阿姆帶傻子到羊圈,将那頭羊拉過來讓他細瞧。那羊一見傻子就咩咩叫,可不就是當日少了的那頭!”
“原來它在外頭走丢了。但如今自己又能對誰說,自己不曾偷吃?”
“一想到自己變成了逃奴,還背着偷羊的罪名,傻子心裡跟刀絞似的。”
“他忍不住大哭起來,把老阿姆都吓壞了,不住地勸他哄他。結果,傻子哭得更厲害了!”
“老阿姆邊勸邊歎氣,連聲說‘你定是受了好大委屈,才怕成這樣的。孩兒,别怕,你隻管先留在我這裡,養好身上的傷。’”
“傻子抹了抹臉,向老阿姆說起了自己的事。往常沒人聽他說話,他也太久沒這般跟人說話,因此說起來像個結巴似的。”
“老阿姆卻極有耐心,一邊幫他擦臉一邊聽着他的話。”
“聽到傻子說起那家的事,老阿姆臉色變了幾變,冷笑着問‘那家的女主人是不是姓楊?她丈夫姓鄭?’”
“傻子聽得這兩個字眼,吓得不敢作聲,隻能點點頭。”
“老阿姆神色中卻是十分氣憤,她看着傻子,又是心疼又是難過,連聲說‘你不要怕,我不會對他家說起你的事。你好不容易從那個鬼地方逃出來,便隻管在我這兒呆着!’”
霍止瘁聽得這兩個姓氏,忽然心中一動,想道:
“說起來,那時我就曾經聽說過……該不會就是……”
她正想着時,又聽得衛青繼續道:
“傻子聽得她這麼說,滿心感激,又哭了。唉,他在那個家裡,早就不哭了。可是今日遇見這位老阿姆,眼淚便像不值錢似的,流了一遍又一遍……”
“老阿姆告訴傻子,自己姓齊,也住在平陽,别人都叫她齊妪。”
“傻子又向齊妪不停磕頭,謝她救了自己。”
“齊妪一把拉起他,說‘你身上的傷沒好,休要再磕了!’。接着,她坐在傻子身邊,好聲好聲地問起他在那家是怎樣熬過來的。”
“傻子便将自己的事全都告訴了她。齊妪歎着氣說‘你能撐到今日,當真不容易。要是你不逃,遲早會死在他們手裡!’”
“齊妪又問起傻子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兒的,傻子隻記得自己是六歲那年來的,但自己在那家裡到底過了多久,他真的想不起來了。”
“還是齊妪問明白後,屈着手指數了好一陣,這才告訴傻子‘你來平陽已經有三年了!’”
“齊妪歎了好一陣子氣,傻子自己倒不覺得如何。畢竟,他如今已經離開那裡,哪怕是死,他都不會再回去的。”
“齊妪又安慰他,說她住在城外,極少有人來。那家的人即便派人來找,也找不到這兒來,讓傻子隻管安心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