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又道:“你的部下們如今怎樣?可都好了?”
“回大将軍,我們三十四人裡,除了六人受的傷勢重些仍在養傷外,其餘隻得十七人受了些輕傷,都已盡好了的。不敢勞大将軍挂心!”
衛青“嗯”的一聲,他目視對方,半晌方才開口道:
“屠各牟,你勾連逆賊,為禍地方。持質漯陰侯與安衆君,連我甥女也幾乎命喪你手!這些事情,你有什麼好說的?”
衛青聲音不高,但字字句句,在堂内幾乎所有人聽來,卻是心驚肉跳,令人坐立不安。
屠各牟額頭貼地,隻道:
“這都是小人犯下的過錯,大将軍說的都是事實!”
“小人自知犯了死罪,隻請大将軍處置!隻是,族中其他人,都是聽我的命令,他們都是從犯。要罰,請隻罰我一個就是了!”
見屠各牟這副模樣,金日磾深深低下頭去,連昔日與其有仇的渾邪也是沉吟不語。
張骞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眼衛青,又看看霍去病,心裡已明其意,隻作不知。
衛青盯着屠各牟,卻不作聲。霍去病更是目光冰冷,壓根沒有開口的意思。
在這沉默到令人不安的堂内,霍止瘁忽然聽見衛青朝向自己問道:
“止瘁,依你看,此人該如何發落?”
霍止瘁一愣,她這才發現,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她無論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隻有在吹牛時面對過如此之多注視的目光。
但那些都是驚訝、嘲弄的神色,和如今的凝重、急切截然不同。
霍止瘁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衛青又看了看她身後,聲音再次響起時,已然隐含溫和的笑意:
“不知乎彥烏努神又會如何處置此等罪人?”
霍止瘁聽得他這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心中一動,想:
“舅舅如果真要屠各牟死,隻需要向皇帝進言、或是在朝上直說不就行了。何必大老遠的把人弄了來,還要當面問他話?”
她悄悄掃了眼霍去病,見他始終處之泰然,顯然并無插手此事的打算。
桃子聽見那個常常在自己面前被提及的詞,伸了伸腦袋,又趕緊縮回。
霍止瘁這才鼓起勇氣,開口說道:
“那時他與休屠部衆,确實和田恬中行說那些人一道,想用我們當祭品。”
“幸好得神明保佑,他經乎彥烏努神點化,醒悟過來。不僅與反賊割裂,還助兄長殺敵。想來,他既有過錯,但也有些功勞……”
“正所謂功過相抵。他雖然曾和反賊一道,但一心隻在複仇上,不像中行說那等人,滿心隻想覆滅大漢。”
“還好,這回兄長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們。大家都平安無事。”
“若論之前的事,我仍覺得氣他;但如今既回到家中,我也就恨不起來啦……”
說着,霍止瘁看向衛青,在席上叩首,說道:
“舅舅,我在平陽時便常聽人說,當今天子雄才偉略,尊崇儒學,以德治天下。”
“屠各牟雖為胡人,但不忘舊主,心敬神明,應能以仁德教化。”
“因此,小女懇請舅舅,能否請舅舅在陛下面前進言,免去屠各牟和休屠部舊衆的死罪。留他們性命,讓他們帶罪立功,更令天下、甚至令匈奴也知曉,我大漢以仁德感化百姓,即便是胡人也不例外!”
衛青看着霍止瘁,眼中滿是贊賞欣慰之色。
但他并不回應,反而看向渾邪,問道:
“不知漯陰侯覺得如何?”
渾邪連忙應道:“依卑職愚見,珊麻的話極有道理!屠各牟與我有舊怨,乃是私怨。”
“況且他那時本可将我一刀斬下,卻誓要将我帶回到祭典上,可見此人行事光明磊落,不失大丈夫之風!”
“請大将軍依珊麻之言,為休屠部衆網開一面!”
衛青稍稍轉動一下眼珠,接觸到他視線的金日磾與張骞,一同低頭應道:
“一切聽從大将軍之意!”
衛青這時才緩緩開口,向屠各牟說道:
“既是大家都為你求情。也罷,屠各牟,你和你部下的性命,我可以在陛下面前為你進言。”
“隻是,你絕不可忘記,如今你已是大漢子民,更身背數罪!若是再有敢犯,誰也救不得你!”
屠各牟一直趴在地上,他聽得霍止瘁為自己開脫,心中着實感激萬分。
如今聽得衛青這般說,屠各牟喉頭哽咽,隻能應了一聲“是!”,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霍去病朝下人們使了個眼色,兩個僮仆便上前去,扶起屠各牟。
霍去病淡淡道:
“屠各牟,你與你的下屬,在五柞宮内仔細服役。待刑期滿後,我再作打算。”
屠各牟此時心情略略平複了些許,他聽得這話,連忙應道:
“是!”
這時,桃子鼻子一抽一動,像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