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剛說完,衛青便叫長史議郎等人進内,吩咐道:
“你們命人往西右小院,去取屠各牟遞送進來的信牍。”
屬官們應下,随即便派兩名小吏往後院去了。
霍止瘁又道:“其實他那兩封信上都不曾寫什麼,一塊羊皮上用血着寫‘珊麻,以天之福’,還有一塊羊皮上畫着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前一個我不大明白,後一個我更不懂了。”
金日磾忙解釋道:
“屠各牟這兩份書信的意思,頭一個是祝禱天神必護佑珊麻;日月則是祈求光明溫暖的日神,和戰無不勝的月神,都必将跟随着珊麻,助她取得天底下所有的勝利。”
他說到末了,又低聲道:
“屠各牟非以要自己的鮮血書寫,表明自己的認罪之意。他這般做,實在太過執拗,果然驚吓到女公子,當真該死!”
他一邊說,一邊磕頭如搗蒜,已經連向霍止瘁叩了好幾個頭。
霍止瘁急忙搖手,連聲說:
“你不要替他謝罪啦!他的決心,我都知道了,這大可不必、真的不必!”
兩旁的僮仆得霍去病示意,趕緊上前,扶起金日磾,這才沒讓他把頭都磕破。
金日磾仍是不敢直視上座,低頭道:
“屠各牟對安衆君夫人不敬,更是幾欲殺害珊麻。他的惡行比喂狼溝的屍骸還有多,他的罪孽比埋骨湖的湖水還要深……他雖是我父王的部下,又是我的族人,但我絕不敢為他求請!”
“女公子……珊麻!屠各牟的性命,請您隻管發落!不止是我,他本人也都已經願領珊麻的法旨!”
霍止瘁見他這麼說,早就手足無措。
她忍不住又看向主席處,想看看衛青和霍去病會如何處置這種事情。
當他們方才交談時,底下的人早已取來了那兩塊羊皮信牍。
衛青看了,又遞給霍去病。二人看過羊皮,彼此互看一眼,神色依然平靜。
衛青見霍止瘁眨着一雙大眼睛,滿臉無所适從的樣子,便微笑起來,說:
“這個咱們之後再說。如今難得幾位貴客前來,我們今日就在府中設宴,好來個不醉無歸!”
渾邪三人自是連忙道謝不疊,霍去病正吩咐一衆屬官布置筵席時,聽得外邊微有人聲,劍眉已皺,問了句:
“誰在喧嘩?”
長史等人上前回話:“禀大将軍、骠騎将軍。方才吾等遣人往後院取信時,西右小院内那位狐狸神明,非要跟着人一同過來。如今,它正在院外徘徊,不肯離開。”
霍止瘁沒聽完,頭已經忍不住低下去。
她不敢看旁人的臉色,心裡直罵道:
“死桃子!才來幾天就這麼自來熟?現在連前邊你都敢竄,往後要是有人拿你剝了狐狸皮,别指望我會救你!”
想到此處,她不禁悄悄偷瞄主座上的那個“有人”。
隻見某人似笑非笑,一言不發。目光過處,銳利勝刀,分明落在霍止瘁臉上。
霍止瘁事到如今,隻能當縮頭烏龜,一聲不哼,唯有心裡不肯服氣,無聲嘀咕道:
“關我什麼事,那家夥誰的話都不聽,隻認雞腿……”
霍止瘁想起,自從桃子被抱進衛府之後,家丞得了霍去病授意,特選出兩個細心勤快的小僮,隻侍候這個匈奴新守護神。
于是,桃子不僅每日裡都能吃到它最心愛的霍止瘁親手炮制的烤雞腿,還住上了特意為它而建、一比十比例的漢代版微型豪宅,裡面還附加真種上花草的微縮庭院與水池。
更要命的是,它的出現,完全吸引住了衛家三小隻的目光。
他們每天一有空,必會跑來西右小院,為的就是圍觀這隻神奇的狐狸。
甚至連原本一心隻想騎阿黑的衛登,都在見到桃子後,主動對阿黑表示:
“阿黑,我眼下先不騎你了!等我騎過它之後,再來找你!”
如今,桃子在這樣養尊處優的生活與三小隻好奇崇拜的目光中,不僅體型開始膨脹,連膽子也一同膨脹起來。
除了霍去病它絕對不敢招惹外,整個衛府,沒有它不敢去的地方。
像今天這樣,桃子跑來湊熱鬧,旁人都不敢驅趕它,隻能好言相勸,盼它快些離開前庭。
霍去病暗暗咬牙切齒,心裡不僅早就罵上桃子,連霍止瘁都一并被拖下水。
衛青聽了卻是頗覺有趣,便道:
“既如此,且帶它進來。”
當桃子被抱進來後,它左瞧瞧右瞧瞧,一見霍去病在場,立刻将身子蜷作一團,縮在僮仆懷中不肯出來。
渾邪與金日磾早已離席,端端正正跪在下首,恭迎他們的守護神。
霍止瘁才要開口讓他們放下桃子,自己來接手,卻見桃子忽然猶如一團火雲般掠過半空,飛也似地鑽到自己身後,躲起來了。
衛青見桃子這般通人性,十分好笑,便向下人們道:
“不打緊,你們先下去吧。”
霍止瘁見桃子不肯出來,便知它是害怕霍去病。
她隻得向仍在行禮的渾邪和金日磾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