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見得還算少麼?依我看,他們可沒止瘁這麼老實。”
霍去病幾乎就要冷笑起來。“她要是老實,天底下就沒老實人了!”
衛青見他如此,知道說下去也無益,便道:
“反正是在家裡閑聊,有什麼要緊的。要是在家裡說話,還得跟上朝時一樣,那可得悶死我了!”
霍去病沒好氣,隻是不理他。
衛青見狀,又笑道:“好,往後我叫人也多誇誇你!方才止瘁确實說錯了,大漢之中,論最年輕英俊,陛下自是第一,你略次之,排行第二。而我隻能敬陪末座,排最後,這總行了吧?”
“舅舅!”
眼見衛青嬉皮笑臉,渾然不當一回事,霍去病拿他沒辦法,臉色越發難看。
衛青一見,“哎呀”一聲,勸道:
“你何必跟你阿妹一般見識。她小孩兒心性,有話直說。但在外人面前,行事進退都很有規矩,這不就成了!”
“她這算什麼有規矩。往後,我要讓她真有規矩才行……”
霍去病早已拿定主意,喃喃自語着。
衛青見他如此,也不再勸,而是想了一想,又道:
“你如今事情越來越多,往後更忙。偏偏你跟止瘁又說不到一塊兒去。這樣相處,對你們都累。”
“依我說,索性讓你阿妹先搬到别處,離你遠些;又或是,讓我來照看她些時日,以免你們整日在一處吵架。你看如何?”
霍去病搖頭。“舅舅你不必為她費神。她那脾氣,一味惹事,不知高低。待我好生命人管教她,讓她知分寸、識進退。不然,往後她當這珊麻,必會惹笑話!”
“她還小,你這般約束,反倒不好。”
“她還小?若不是偏偏是她當上這珊麻,我定要叫她……”
霍去病語焉不詳,衛青反問道:
“叫她如何?莫不是要讓你阿妹嫁人?你便點這頭,如今遷居大漢的匈奴各部之人可未必會答應。匈奴的珊麻豈有未退位便嫁人的道理!”
霍去病不答,反倒看定衛青,問道:
“那依舅舅的意思,豈不是隻能由得她去?”
“你呀,沙子抓手裡,越是抓得緊越是漏得快。人也一樣是這道理。”
“你休和她吵,讓她慢慢學。她年幼,愛玩些。但我看止瘁在大是大非、忠君報國上,卻是絕不糊塗。這樣的品性,實在難得!”
霍去病卻道:“舅舅,你聽她在賊人面前那樣維護于你,自然歡喜。哪裡像我,被人罵個狗血淋頭,有的人都隻會裝死,一聲不哼!”
原來,自從那日長陵之變過後,與渾邪一同潛進長陵内的諸護衛,早已将當天經過,一五一十詳細向衛霍二人禀告。
當得知霍止瘁挺身而出,甘願代珊麻哥朵母子赴死時,衛青感歎不已。
期間陰钰衆賊,信了漢軍故意散播出去的假消息,慶賀衛青之“死”時。衛青得知霍止瘁怒罵賊人,更是滿心感動歡喜。
當然,霍去病自然也同時得知,自己被人造謠辱罵時,倒無人為自己痛斥奸賊。
霍去病自知從那些賊人口中,必然聽不到好話。
但自己無端被人污蔑,說他屠殺匈奴百姓、更是大肆淫辱匈奴女子等語,這般無稽之談,實在令人氣惱。
隻因霍去病一向待女子敬而遠之,潔身自好,從不沾女色,更不曾有過半點歪念。卻偏偏被賊人這般羞辱,怎能不令他生氣。
況且他向來和霍止瘁素有嫌隙,所以一見對方,便忍不住連她也一并怪在内。
衛青嘿嘿笑了兩聲,見霍去病神色不屑,便道:
“止瘁那時猛地聽見那消息,傷心難過之下,話都說不了,哪裡還能反駁他們?說起來,不僅是這孩子心實,更是因你這計謀太好的緣故。不僅騙過了反賊,連自己人都一并騙過了!”
霍去病見他這般回護霍止瘁,不禁冷笑道:
“舅舅,你就幫她說話好了!這滑賊,心眼極多,你若是一個不留神,便會被她騙了!”
“我哪有幫她,我是在幫你!她是你阿妹,又是我外甥女。一家人,關起門來大家慢慢商量,凡事都好辦。”
霍去病不答,衛青又盯着他看,問:
“我瞧你這幾日像是累着了,用飯時都吃得不多。是哪裡不自在?”
“哪有。倒是舅舅你,忙過這陣子,好好歇歇,也好陪陪大母和阿弟他們。”
“我知道。”
衛青正要再說,卻見霍去病已然起身,向自己告辭。
“又要到五柞宮去了?陛下不是都跟你說了麼,今年春射,隻以收編匈奴各部、原地習練即可。”
漢時兵制,每年七八九月時,從長安到西北諸郡,全軍上下調動集結進行演練。所有官兵必參與騎射考核,名為秋射。
而春射,自是春季時進行的軍中演練。其規模雖不及秋射,但衛霍二人治下,其要求比起秋射有過之而無不及。
霍去病隻道:“别人如何我不管。我的兵,必要練到最好!”
臨别之際,霍去病望定衛青,摞下一句:
“舅舅,你不知她本性,千萬不可信她!”
不待衛青回答,霍去病步履如風,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