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歸錦來到女孩的頭頂方向,手指覆蓋住女孩的雙眼,輕聲道:
“晚安了。”
……
子彈轟穿大腦時時,炸開的大腦就像一團被打翻的油畫顔料。
方歸錦見過太多次這樣的場景……厚重又黏膩的油畫顔料,将白淨的畫闆染至斑駁……
但奧芙拉·羅斯戴爾會用筆刷蘸起一筆顔料,她如往常般優雅地一手搭住畫闆,而握着畫筆的另一手,揮灑繪畫着某幅專屬于她的自畫像……
盡管那副自畫像毫無章法,濃豔的顔色一層蓋着一層,擠壓着僅剩的一抹白色。
她想知道,正面于海風的畫闆會沾染上自由的氣息嗎?
“嘟——”
“嘟——”
方歸錦的私人通訊設備傳來了幾聲提醒,她查看了一下來電人,挑了挑眉,覺得甚是有趣。
“我想問你一件事。”
是柒吾的聲音。
方歸錦甚至能想象出對話那頭的柒吾的神情,一闆一眼地就像每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警員。
“你可真會挑時候。”方歸錦随手拖過一把嘎吱作響的椅子,坐上,慢悠悠道:“調查陷入瓶頸期了?這任務也不難吧,看過錄像後鎖定位置不是輕而易舉?”
不同于方歸錦熟稔的偵查技巧,柒吾還沉浸在自己時刻會沒命的擔憂中……
柒吾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愠怒:“這件事是不是和詹姆斯·羅斯戴爾局長有關?”
果然發現了。
比她預想得更敏銳,黑十字推薦的人沒選錯。
“有……”方歸錦又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一根煙,煙頭處倏地竄起一團火苗,她抽了一口煙,“或者沒有,都不是任務的關鍵。”
柒吾在聽到“有”這個字的時候,心髒都快提到嗓子眼。可聽完全句後,才發覺方歸錦是在敷衍自己。
電話那頭的柒吾重重歎了一口氣:“我不想探究你們究竟瞞了我多少事兒,畢竟我就是個拿錢辦事的小蝦米……但我也不能引火上身,因為你這些未告知于我的信息而無故喪命。”
“甚至……招惹上那個警局的大領導。”
柒吾說出了自己最後的擔憂,她可不是幹完這單委托就能随時跑路的亡命之徒,她還要在灰羽城好好生活呢!
“哦,這個我知道。”方歸錦避重就輕:“我還知道,你很缺錢。”
這是在用酬金誘惑她嗎?柒吾咬唇不語。
方歸錦輕笑一聲:“總之,你要找的是貓,不是我和羅斯戴爾家的往事糾葛。單這一件事我能和你保證,要不了你的小命。”
方歸錦适時地投放了一個誘人的魚餌。
柒吾暗自思忖了許久,有些社會經驗的人都知道,絕不能輕易相信老闆給你畫的餅……如若事情真的會往她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按照現在所接收到的信息密度,她早就已經半截身子入土了……
“……好。”柒吾的心髒砰砰直跳,“我隻負責找貓。”
魚咬鈎了。
“等到某天你還能活着跟我見面,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方歸錦說着諱莫如深的話,語氣卻隻像在說一個簡單的童話故事。
“……别咒我,我還想多活幾年!”柒吾反嗆了一句。
方歸錦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她們之間應該差了二十多歲,相處起來卻不見對長輩的尊敬與包袱……真是越來越像個菜鳥警員了……
柒吾果斷挂斷了電話,回音很快在這間空蕩蕩的屋内消散,沉寂下來後安靜得可怕。
方歸錦在椅子上坐了半刻鐘,慢條斯理地抽着煙,眼神掃過地面上灰冷色的金屬義體。
從人體中取出有一段時間了,發黑的血液凝固在表面,好似一片黴斑。
煙頭快要燙到唇角時,方歸錦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路往前走,“刺啦”一聲拉開了那扇沉重的卷簾門。
微弱的光亮投射進屋内,灰蒙蒙得泛起灰塵,往上看,則是層層疊疊的大廈,遮蓋住大半個天空。
方歸錦單手捏着煙頭,将煙頭扔進了那間陰冷的屋内,另一隻手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個易拉罐大小的液體|炸|彈,特制的硝|化|甘|油,劇烈碰撞下極易發生爆炸。
“嘭——”
綠色的液體從裝置中爆開,火苗順着邊緣燃起,不一會兒便燒起了旁邊易燃的塑料門簾,燃着黑煙的火焰一路蔓延,高高地燎着天花闆。
金屬義體在火焰包裹下慢慢融化,蜷縮為枯黑的一團粘液。
*
方歸錦拉開車門,坐上警車副駕,雙手枕在腦後想要休息片刻。
耳邊卻響起了菜鳥警員的絮叨:“姐,我咖啡呢?!”
“哦,忘了。”方歸錦阖眼道。
“姐,咱們将心比心,你怎麼不想想我每次都把你的缺勤記錄補上……偷懶的事情被領導發現了,立馬就能讓你拍屁股走人!”菜鳥警員喋喋不休,誓要将自己被辜負多次的怨念傾吐出。
“買個咖啡而已嘛,順手的事兒,我都在車裡等你這麼久了,賄賂我一點小補償不過分吧!”
“……”
方歸錦不為所動,依舊閉着眼,幾分鐘後直接打起了呼噜。
睡着了……?
菜鳥警員氣鼓鼓地靠上自己的座椅靠墊。
不說話、睡覺……她都快熟悉起這趟流程了……罷了,不跟中老年人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