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栎打開洗手間的門,掀開地漏蓋子,幾根糾纏的長卷發赫然在目,便小心翼翼捏起來掏出紙巾包好,腦海中唰然閃過譚經理的中長直發。走到窗台邊兒上,看着屋裡擺設和牆上挂的那幅《百駿圖》局部畫怔然發呆,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突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大步一跨跟到畫前仔細地看,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就在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上,有兩個細若蚊足的字母:ML。
尹建正在敲所剩無幾的地磚,側臉正看見俞栎困惑的神色。
“想啥呢栎哥?”
“你比我老。”
“嗨,這不套近乎呢麼,現在叫嫂子也不合适。我跟你說啊,幹警察呢就要臉皮厚膽子大,眼神兒精鼻子也要好使,你看霍哥跟狗似的,呸,鼻子跟狗似的,阿——”
“阿嚏!”尹建揉了揉癢絲絲的鼻子,甕聲甕氣道:“鼻炎犯了,啥味兒也聞不着。”
俞栎懶得理他,在這個波詭雲谲、接二連三出事的博物館,一種直覺越來越強烈:這些全都不是巧合,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馬明亮和譚韬,到底什麼關系?譚韬和馮家兄弟呢?如果馬明亮指使譚韬讓馮家兄弟殺人奪畫,那這個館長不早就被人盯上了嗎?
對于一個西洋畫的重度愛好者,可以合理懷疑他将名畫據為己有,但一個左右逢源的高知、浸淫官場大半輩子的館長,冒着如此高風險殺人,不是很容易暴露嗎?
保安室就在半圓夾層最南邊,跟館長辦公室南北相望。等霍驚雲一行幾乎是轉了大半個館才走到保安室,正碰上那個保安頭頭一雙臭腳擱桌上,眯眼享受地吞雲吐霧,而天花闆上的煙感報警器休眠似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把煙給我滅掉!去警局再收拾你!”鮑振生吓得慌忙搬下腳來,慌不擇路把煙頭丢到喝水的大茶缸裡淹死,嘴唇哆嗦着站起來一動不敢動。
隻見霍驚雲搬起個凳子往桌面上一剁,雙手撐桌面騰躍而上,踩着凳子憑借近一米九的身高摘下了煙感報警器的盒子,拆了盒蓋一看——好家夥!生産日期上赫然寫着2017年2月,整整過期了2年半。
“這就是你說的模範保安?”霍驚雲眼睛鋼錐一般锲向馬明亮,意思是你們全館上下簡直都模範到了姥姥家。緊接着,整個樓層辦公室的燈全都電壓不穩,忽明忽暗滋滋作響,正當大家不明所以時,“啪”地一聲燈被團滅,辦公室裡黑黢黢,環形樓道陰森森,隻有星星點點的手機和應急通道上奔跑的小綠人标志還發出點點微光。
馬館長臉上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抖,朝鮑振全嚴厲道:“問問供電室到底怎麼回事!”
鮑師傅這才抓起電話噼裡啪啦号碼摁上:“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沒人接。
“小嚴呢?他去供電室了,給他打!”
這時辦公室裡裡外外都議論起來,有的立馬電話給安保部門,有的跑到門口準備下一秒奪命狂奔,還有的給隔壁打電話詢問情況,一陣心裡沒底的騷動。
應急照明燈一排排開啟,重見光明的時刻,不管工作人員還是少量參觀人員把緊繃的神經一松,預料也就停個十分八分完事兒,畢竟哪個展館博物館的沒停過電呢。
鮑師傅電話剛撥上,就聽保安室角落裡響起《極惡都市》的搖滾來電:“内心已腐朽……毀滅即拯救,夏日掠奪春秋……”
“不用等了!不管是不是電動車起火,立刻啟動應急預案,緊急疏散人群!”霍驚雲一字頓,明晰而不容置疑地命令所有人動了起來。
“哎喲我的寶貝呐!嗚嗚嗚——”館長不顧自身安危,甩着那根細瘦胳膊就往展廳裡跑。
“拉住你們館長!”霍驚雲一吼,一旁的保安拉住了馬明亮。
值班保安拉響警鈴,館裡廣播全停了電,工作人員提溜着擴音喇叭大喊:“請大家有序撤離,不要發生踩踏。目前電工正在排查,請大家不要害怕,安全有序撤離。”
館裡人人大驚失色,呼啦啦往外搶命。
“不要擁擠推拉,前後排隊撤離,以防摔倒!”館長聲嘶力竭,加入維持秩序行列,拿着大喇叭朝腳步聲急促的人群一遍又一遍指揮。
所幸已經到了閉館時刻,館裡隻有二十來個在崗員工、少數準備離館群衆和霍驚雲一行。
想起俞栎跟尹建還等在館長卧室,霍驚雲的左眼皮蹭蹭直跳,随即沖出保安科,朝館長辦公室狂奔起來,一邊跑一邊撥通指揮中心電話:“應急、消防、武警、120全套的,天祿展館地下八成失火了,保不齊馬上爆炸。”
馬館長辦公室,尹建眉頭凝重地“咦?”了一聲,然後他拿出準備好的放大鏡仔細瞅了瞅其中一塊地磚縫隙,又對比周圍的縫隙,對俞栎說:“有發現。”然後跪地拿出小刷子掃了掃灑落其間的淺灰色細微顆粒,掏出專用膠紙沾好包起來,這才起身打了個響指:“搞定。”
“你說這下面會有啥寶貝呢?”尹建搓搓手,下一步好奇心撺掇着他生出要撬地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