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的歪心思,父子團聚,天經地義。用不着你來教我怎麼做父親。這個問題我不想跟你談下去。這裡不歡迎你,要是你一再找麻煩,你受的就不隻是警告處分了,到時别怪我不留情面。”
敢情霍驚雲是讓人吓大的。
“難道你忘了當時為了什麼抛棄他們母子?”
劉天章陰着臉,一言不發撥打起110。
“他母親精神分裂,你怕兒子也這樣連累你被豪門嫌棄,才跟他們一刀兩斷的,我沒說錯吧?”
劉天章陡然色變,摔了電話站起身沖着他吼道:“你!”
被揭了經年的傷疤,空氣裡充斥着一觸即發的火藥味。良久,劉天章深深歎了口氣:
“你知道小栎也是需要我的。他性子随和怎麼都成,為避免矛盾在我面前從不提你,更不提過去,這是我們的默契。你說的那些都過去了,還是不要再提了,這樣對你對他都好。”
霍驚雲向前探身,神色不明:“我要說那沒過去呢?精神分裂是能遺傳的。”
精神分裂是能遺傳的。
劉天章猶如聽了聲晴天霹靂,“騰”地起身,哆嗦着手指向門口,厲聲低吼道:“你安的什麼心?竟然,竟然這麼詛咒他!我兒子哪裡對不住你?他唯一一次跟我翻臉就是因為你!狼心狗肺,給我滾!這裡不歡迎你!”
電話早已經接通了,一遍又一遍重複問:“您好,這裡是某某公安局110指揮中心,能聽見我說話嗎?”
情急之下,劉天章一把抓過電話:
“這裡是古文化街北巷6号天栎拍賣行,有警察涉嫌威脅恐吓并诽謗罪,将我囚禁在二樓239辦公室,對我構成了生命危險特報警求助。”
“你們?”霍驚雲将那夜俞栎醉得不省人事,觸發了應激放出Alex人格的錄像打開,拿到劉天章面前。
劉天章看着身材高大卻狀如幼童的俞栎,驚呆了。他頹然栽回椅子裡:“小栎,他,這……是怎麼了?是……”
他不敢說。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
“你想的沒錯。他很小的時候你做過什麼不會一轉臉忘了吧?千萬不能叫他喝酒或者受到什麼刺激,我不止一次跟你說過吧?據我所知,這個人格上次出現是在去年11月,時隔近一年後再次出現了。”霍驚雲重新坐到沙發上,深吸一口氣,又仰起頭吐出長長一口氣,錄下的這一段,他始終沒勇氣打開看。
劉天章瞬間蒼老了許多。他痛苦地用手捂着眼睛,想起去年11月他曾試圖打聽程浩然的案子,大概是俞栎知道了。
“辦完這邊的事,我們立馬動身回美國,去看最好的醫生。”劉天章喃喃地說。
“你在亨廷頓集團遭遇的危機過去了?想暗殺你的人不是你老丈人指使的嗎?”
“你,你怎麼知道?!”想來如遭雷劈的臉便是劉天章現在的模樣,原來他回到中國的真正原因是避難。
“我不光知道這些,”霍驚雲從包裡抽出一份資料扔給劉天章:“這些是我托人打聽的,你現在回去時機正好。”
劉天章看着亨廷頓集團的高級機密,老丈人馬上斷氣,心知自己再不能在國内久留,剛還紅熱的眼睛突然變得炯炯有神起來。
不過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帶回俞栎,家族企業裡的高層把票投給他的機會渺茫。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面對良心的拷問和千載難逢的時機,劉天章用沉默推遲最終的抉擇。
“一個帶着精神分裂基因的同性戀,多重人格交替出現的兒子,你能陪他到你生命的最後一刻嗎?”
劉天章擡起頭,幾次欲語還休,最終緊緊閉上眼,哆嗦着問出了最終的抉擇:“那你呢?”
門口突然一聲響動,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我會一刻不離陪着他,直到我死。”霍驚雲說完,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扔下一個信封:“後天的機票。”然後轉身,他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
“霍警官!”
霍驚雲停在門口,聽他繼續說下去。
劉天章緊走幾步,拿出一張卡:
“我一直為俞栎留着個賬戶,他媽媽從不接受我的錢,但俞栎是我兒子,能……替我給他嗎?”
“你從來不明白他到底需要什麼。”說完,他擰開門鎖風卷殘雲般出門,差點把偷聽的小秘書拍到門闆上。
小吳秘書老鼠見了貓似的躲閃不及,被頂得一個趔趄。他直盯到霍驚雲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磨磨蹭蹭進了劉天章辦公室支吾着說:“老老老闆,那那那個,”
劉天章眼裡帶刀,朝他砍去。
“那個俞總來過,他前腳剛走那條子就出來了。”
“幹嘛不早通知我?!”
“俞總不讓。而,而而且我我進不去。”
劉天章關掉面前台燈,一言不發頹坐在黑暗當中。
回到小區,已經晚上8點多。遠遠瞥見家裡客廳亮着橘色的燈,霍驚雲心裡一陣暖,緊接着又生出無限酸楚。今天的事,怎麼跟俞栎交代?告訴他生父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能為了生意丢棄一切,所以自己把他打發滾蛋了?
隻是,俞栎心裡真不明白嗎?為了填平童年的親情鴻溝,他隻是一廂情願地選擇隻看到生父對自己丁點的挂懷而不肯醒來罷了。
既然是夢,總有醒的那一刻。
然而,如果清醒意味着要生受這樣的痛苦,他又甯肯這個夢俞栎一直做下去,苦了那麼久,還不能貪戀這僅有的一點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