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奇怪,你還沒成年?我連接不到你,啊……我以為你成年了。”
又是時咎聽不懂的話,但他反應很快,立刻張嘴做了一副有難言之隐的樣子,裝作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應該,呃,我不知道,前段時間出了點事,很多事情想不起來。”
女生睜大眼,這一瞬間時咎看到了她眼裡巨大的同情與心疼。
時咎很善于感知覺察别人的情緒,或許和他的職業有關,或許也能歸功于天賦與身為心理學教授的父母。
“都想不起來了嗎?”
時咎張口就來:“大部分吧。”
女生點頭:“那應該你還沒有成年,我申請不到你的意識,你好像還沒做過進化?”
“我的意識?進化?”時咎反問,他微微皺眉,怕表現太明顯,又立刻放松下來。
女生向他解釋:“這個你都忘啦?成年後我們就可以進化到用意識交流了,不過需要交流的人開放權限,我們申請通道,熟了之後一般都會開放的,開放後,你的一切想法和思維方式就透明了,大家都喜歡坦誠的人嘛,所以大部分人是無條件向任何人開放的。”
時咎猛地想起他一開始覺察到奇怪的地方在哪了,在人們的交流上。因為他看到有很多在說話,也有很多人隻是站着笑,并沒有他認知裡的,一句話一句話的傳達信息,他當時還很奇怪這些人站在那相顧無言笑什麼?
原來這裡已經實現了意識交流。而且聽起來,這項交流是成年之後便可以使用的,隻要想交流的雙方互相開放權限。
女生擔心他忘得徹底,還很熱心、特别詳細地向他解釋。
在他們的文明裡,20歲成年,成年後可以實現和他人的意識交流,這種交流并不通過語言,而是一種類似頻率的波動,人們可以接收來自他人的頻率,讀懂他人的想法和所有思維過程,這是一種極緻的共情與反移情能力,在接收信号的一瞬間,便感同身受、理解對方相關的所有經驗以及經曆導緻的感受與行為。
人們之間沒有誤會,沒有秘密,沒有算計和語言壁壘帶來的信息誤差。
在這樣的條件下,人們互相誠實相待,他們善良友好,又彼此保持邊界,他們喜歡精神享樂,這讓整個文明的藝術領域空前發展,純粹的商人并不在第一梯隊,商品的商業價值大多是某種想象力創造産生時的附加物品。
時咎有些發愣,接着居然有些釋然的激動。
原本以為這座城市該是賽博風一樣的冰冷科技,但繞了幾圈的時咎發現,高科技下隐藏的并不是冷漠,而是熱情與友好。
這是一個有着高度個人化、創造化的世界,除了超市商店,最多的是創意店,似乎藝術在這裡是一種家常便飯,而且每種藝術都非常的私人化,并不向下兼容所有趨同的審美,而是等着同頻的認知來鍊接。
夢是他完美的素材池!
他想去找找别的靈感。時咎這麼想着,同她道謝,便轉身埋入了城市更深的地方。
一路上,時咎都在觀察,都在想,回憶起逮捕他的那位問他的年齡,他說26、27的時候……
或許那個人也申請過意識交流權限,但發現他甚至沒有通道時,便知道他“未成年”,而他給了一個成年後的年齡。難怪他當時那樣的反應,對方應該覺得自己在耍他,結合當時自己的表現,這完全就是一個嘲諷、挑釁一般的耍他。
時咎一路走,身後的人一路跟,跟到時咎察覺到被跟蹤,猛然回頭,卻看到剛剛企圖給他石頭的女生站在身後不遠處。
突然被發現,她好像有些尴尬,幹脆慢慢走了過來,看見時咎的目光,便有些局促地開口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跟蹤你,因為你剛剛說,你有很多事記不得,我有些擔心你會走丢,所以想,跟一下。”說完她撓了撓頭,臉上是愧疚,心裡也是愧疚。
時咎的心有些軟,他剛準備開口,餘光卻瞟到了女生身後不遠處一個純黑的影子,而那個影子已經朝他舉起了槍。
時咎呼吸一窒,四肢僵了一瞬間。
跑!時咎當下隻有這一個念頭。
他猛然轉身,衣擺剛掀起,一道銀色的、微弱的光閃過來,時咎隻感覺自己腿一麻,眼前頓時一片黑,緊接着身體就不受控制往地上倒去。
身體筆直地倒下。女生幾乎要尖叫出來,但在時咎身體徹底落地之前,一隻手環着他的脖子扶住了他,随後一個人把他整個抱起來。
意識的末尾,時咎感受到自己被籠罩在一個頗有溫度的懷裡,頭自然搭在某個溫熱上,貼着那個溫熱的耳朵聽到了穩定的心跳,也聽到了兩人對話。
女生:“你的眼睛……你是,沉先生?”
淡淡的聲音近在咫尺:“他對你做了什麼?”
女生:“沒有的!是我有點擔心他的狀态,所以自己跟着他的。”
“好。”
随後時咎像進入全麻狀态一樣,徹底陷入了無意識。
醒不來,即使掙紮着想靠驚醒來擺脫這種無意識,即使想用控制夢一樣的行為來達到目的,但沉溺的麻痹讓人完全無法動彈,大腦如同浸水般往下沉。
有一種被拖入夢中夢的錯覺。
人來人往的大街,沉皚抱着一個昏迷的青年正往文明中心裡面走,三三兩兩的目光注視着他,很快恭敬移開。
沉皚的目标很明确,查不到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這次絕對不會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