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咎知道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想掙紮,但動不了,朦胧間,餘光瞥見一些模糊的東西,有點像第一次出現在這裡時那個玻璃艙室,那身上的或許還是雙層石墨烯繩。
用力掙紮,時咎發現自己動不了。頭很暈,意識還剩一些,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往大腦裡鑽,癢,很癢,很不舒服。
想離開,快點離開!時咎痛苦地想,想逃離夢境,想醒來,好難受!
這樣的異常感覺持續了一些時間,直到眼前亮起來了,手腳也能動了,時咎痛苦得大汗淋漓,他睜開眼,劇烈地喘氣,卻看到此刻眼前的場景。
幾個人站着,鴉雀無聲,誰也沒說話。那個送他來的人在不遠處正襟危坐着,目光隻看着他,旁邊還有季水風。
離他最近的操作人動作已經完全僵化,他死死盯着屏幕的顯示,重重吞下口腔不斷不自覺分泌的口水,像鼓起了所有的勇氣,轉身對沉皚說:“沉先生,操作,成功了。”
沉皚颔首,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往時咎的方向走過來,還沒走到他身邊,隻聽操作人呼吸不順地接着說:“但是,進化……”
“失敗了。”
一滴冷汗從太陽穴流下,滴進脖子裡,冰得人頭皮發麻。
所有人都不敢動,安靜的實驗室裡隻能聽到時咎急促的喘息。
沉皚也沒反應過來,他靜止站着,将這個消息來回默念了好幾遍,本來想再問一遍,但一想,其實就是很簡單的字面上的意思:他們的操作絕對無誤,從頭到尾嚴格按照規章完成,一切體征、數據、分析全部正常正确,連進度條到達了100%後,都出現congratulation的字樣。
但,進化失敗了,時咎的意識裡依然沒有申請通道。
在場幾個人沒人敢說話。
百年來,從未有過差錯,他們都害怕自己成為那個曆史的轉折。
連沉皚也若有所思。
死寂中,突然傳來“啪”的一聲,沉皚回頭,看到自己剛剛坐的旁邊那張桌子上,無緣無故掉下來一支筆,而那旁邊并沒有人,他走過去慢慢撿起筆,注視着看了一會兒,便擡頭對這兒所有人說:“這件事先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除了點頭,也沒人敢有别的反應。
時咎覺得很不舒服,惡心想吐,像是大腦缺血、或是缺氧的感覺,以至于渾身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他隻感覺到自己身體懸空,好像有人抱他在走,但當他再睜眼的時候,他在沉皚辦公室的沙發上。
不知道是又昏迷了還是被打了麻醉,也不知道已經過去多久,時咎覺得比剛剛在進化艙裡好一些了,他強撐着身體坐起來,擡頭對上了藍色眼睛。
他想瞪他,但是沒有太多力氣,頭上也一直在冒虛汗。
沉皚這次沒有對他進行束縛,隻是看着他略有蒼白的臉和緊鎖的眉頭,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應對。
“去醫院吧。”半晌,沉皚突然開口。因為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沒有先行經驗說明進化失敗的後果和後遺症是什麼,也不知道需要進行生物學幹預還是隻需要去醫院。
或者說是……他是做夢的人,恩德諾的進化科技對他無效?
時咎咬着牙,看也懶得看對方一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這明明是他的夢境,卻在夢裡任人宰割。
“你在生氣。”沉皚說,不是疑問,隻是描述,但也沒有描述後做出額外反應的意思。
時咎沒回答,他捂着頭心想,這不廢話嗎!又轉念一想,無可厚非的結果。
沉皚掏出麻醉槍,時咎一下應激反應,他幾乎快用盡所有力氣說:“等下!你這樣對我舟之覆一定會再跟你吵架的!”
沉皚:“……”
雖然有些演技拙劣,但時咎發現竟然有用,因為沉皚放下麻醉槍了。
不過,沉皚原本也沒有打算要給他注射麻醉劑,他隻是把槍放這兒,時咎卻是先起跳了。
沉皚不緊不慢坐下,順着時咎的話說下去:“舟之覆?原來如此。”好像終于明白了什麼一樣。
他笑了笑,那笑在時咎眼裡隻是一個表情。
他又在輕敲桌面,說:“時咎,你的命在我手上,舟之覆沒有能力保住你。如果你現在願意說實話,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他的目光掃過時咎的脖環,看得時候喉頭一緊,不自覺吞口水。
他好像是故意在給機會,但顯然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死局。
時咎不再着急解釋自己認定的真相,而是岔開了話題,他張嘴,口幹舌燥,考慮到現在自己的情況不太好,胡作非為也許代價很大,他第一次收起了那股無所畏懼的勁,說:“商量一下,咱以後,能不能不用麻醉劑打招呼了?”
沉皚輕輕擡頭,手在麻醉槍上來回摩擦。
時咎咬牙:“喂,不是說好……”
“沒有說好。”沉皚打斷他,“我還沒同意,何況……”
何況他沒确定真相,就不會解下脖環。
時咎慢慢站起來,手扶着頭,他本來是想走到桌邊,拍桌發火,奈何起身後發現頭痛得不行,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按壓太陽穴,但疼痛絲毫沒有緩解。他一步步朝沉皚走過去,直到手扶上那張新書桌,突然眼前一黑,便朝沉皚倒過去,企圖找支撐的那一瞬間,他的手掠過什麼東西,隻聽到“啪”的一聲。
沉皚也愣住了,他本想過去扶時咎,但相框掉下桌子發出碎裂聲,和時咎原地消失兩件事同時發生。沉皚伸手抓了個空,相框玻璃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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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張帶着它上面的文字,落地。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