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峤胸腔裡翻江倒海,火氣直往上竄,挂了電話後,陰沉着臉站起來,對宋南天說:“爸,吃太飽了,我出去走走。”
“又和鐘擎吵架了?”宋南天笑容滿面說,“輕點收拾他,那小子外強中幹,不抗揍。”
宋溫峤笑笑,繞過沙發往外走。
“叔叔,我也去走走。”秦少淮把蛋糕放下,拔步追了上去。
女傭過來續茶,宋南天笑眯眯說:“小兩口膩歪。”
女傭含笑點頭。
宋溫峤上車後沒發動油門,捏着眉心直喘氣,太陽穴突突地跳。
秦少淮坐上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問道:“不是散步嗎?”
宋溫峤咬緊牙關,深吸了幾口氣才說:“我親生父母找來了。”
秦少淮剛把手伸出去,正想替他揉揉太陽穴,突然就頓住了。
宋溫峤順勢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郁悶地說:“心煩。”
秦少淮低聲問:“你之前見過他們嗎?”
“沒見過。”宋溫峤抿了一下嘴唇,把車往前開了一段,停在空曠的草地上,降下車窗,點了根煙說,“雖然沒見過,但我知道他們,男的叫蘇明昇,女的叫陳毓,都是四十五歲,蘇明昇家境不錯,父母是做生意的,陳毓家境複雜點,母親早逝,家裡還有一個後母生的弟弟,兩人是同學,十六歲的時候搞在一起,懷孕有了我,蘇家明确說了,孩子他們不會要,也不承認孩子跟他們有關系,陳毓不敢往家裡說,也沒有錢堕胎,大冬天裹着厚棉襖看不出來懷孕,最後她一個人在公廁裡把我生下來,扔在那就跑了,我爸經過附近,聽見有孩子哭聲,就把我抱回了家。”
宋溫峤吐了個煙圈,把煙灰撣在草地上,“鐘叔托關系調取了馬路上的監控,費了一番波折,找到了陳毓,我宋爸,親自去找她協商,問她這個孩子還要不要,她當時不認識我爸,可能是看他穿衣打扮不凡,主動說把孩子賣給他,問他要了十萬塊錢。”
宋溫峤嗤地笑了一聲,“十萬塊就把我賣了,我這輩子身價就沒這麼便宜過!”
“你難過嗎?”秦少淮心疼地問。
宋溫峤搖了一下頭,推開門出去,靠在車身上把煙抽完,夜色還不濃,蟬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吵得他心中煩躁。
秦少淮很難相信他可以無動于衷,但宋溫峤是真心不難過,他最近很焦慮,總覺得時間不夠用,連班都不想去上,更不想浪費心思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面。
悶熱的夏天總是令人疲倦又煩悶,雲朵缱绻而來,遮住了月光,宋溫峤半邊身體陷在黑暗之中,憂郁的臉龐顯得無比落寞。
他踩滅了煙蒂,回到車裡,重新發動汽車。
路上他又說:“陳毓高中畢業後就沒有再讀書了,拿着錢去了沿海城市打工,後來嫁了人,對方是個小老闆,婚後生了個兒子,至于蘇明昇,讀完大學之後當了老師,娶妻生子,有一雙兒女,日子都過得不錯,生活美滿,兒女雙全。”
秦少淮沉吟道:“怎麼突然間一起出現了?”
“有人想給我添添堵。”宋溫峤踩了一腳油門,“或者就是給我爸添堵。”
秦少淮擰眉:“開慢點!”
宋溫峤放慢速度,龜速行駛在連個鬼影都沒有的小路上,夜風從半開的窗戶中輕輕拂來,卷起宋溫峤低沉的聲音,送入秦少淮的耳中。
“阿淮,如果有機會,你想見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這個問題宋溫峤難以啟齒,他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也恐懼自己内心深處的邪惡,他那麼的愛着身邊的青年,他希望他開朗、陽光、快樂、自由,可同時他又希望秦少淮永遠是那個缺乏安全感、隻能依賴着他的青年,那種難以理解的控制欲與占有欲快要将宋溫峤撕碎。
宋溫峤的聲音很低沉,視線直視着前方,仿佛将所有注意力放在駕駛上,但餘光卻偷偷瞟着秦少淮的臉,深刻地辨析着他每一個表情。
秦少淮眼神茫然無措,他想要的父母沒有出現在他的童年時期,所有的一切都基于他的幻想,而回歸到現實生活,他從來沒有想過還能與他們再見面,當宋溫峤問起的時候,他的内心布滿了凄涼,他找不到答案。
宋溫峤并沒有追問,鐘擎等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目之可及的地方。
除了蘇明昇和陳毓,宋文韬也在。
蘇明昇戴着眼鏡,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像是被人硬拽來的,陳毓看上去很年輕,穿白色的碎花連衣裙,棕色的卷發紮了一個馬尾。
兩人是宋文韬帶過來的,被路口的保安攔了下來,宋文韬不敢打給宋溫峤,所以打電話給鐘擎,讓他出來接一下人。
蘇明昇和陳毓這倆人是怎麼回事,鐘擎是知道的,這都不是個秘密,這麼多年來,之所以相安無事,是宋溫峤選擇了不與他們相認,而他們也不知道宋溫峤的身份。
突然之間,這兩人一起冒出來了,饒是鐘擎也看明白了,宋文韬這傻子撺掇這兩人搶孩子來了,最好鬧一鬧,鬧得宋南天和宋溫峤父子離心,他好得漁翁之利。
宋溫峤從車上下來,陳毓立刻朝他撲了過去,突然對上那雙陰恻恻的眼眸,腳步霎時凝滞在原地,背後冒出一股寒意,竟然愣了神,不敢再走近。
陳毓一米六五,宋溫峤一米九,眯着眼睛睨她的時候,着實讓她感覺有幾分懼怕。
她在看宋溫峤的時候,宋溫峤也在打量她的臉,陳毓不僅很看年輕,相貌甚至稱得上花容月貌,而蘇明昇也是眉清目秀,兩人端看容貌真真是一對璧人。
宋溫峤厲聲問:“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兒子?”
陳毓瑟瑟發抖道:“我、我見過宋南天宋先生,我之前看報紙、我認出來了,兒子,我這麼多年,一直在後悔,一直特别想見你一面。”她說到最後肩膀顫抖,淚如雨下,梨花帶雨的模樣更是顯得楚楚可憐。
蘇明昇眼神複雜,拳頭幾次攥緊又分開,後來他走上前,站定在宋溫峤面前,沉聲道:“你好,我叫蘇明昇。”
宋溫峤沒看他,皺起眉問陳毓:“你認識我爸,就說我是你兒子?那這世界上得多少人管我爸叫爹?”
宋文韬搓着手走上前,戰戰兢兢道:“堂哥,這事兒是這樣的,他們想見你,可惜沒門路,正好蘇先生的朋友也是我朋友,就求到了我這裡,他們就是想你了,你體諒一下他們為人父母的心情。”
“為人父母的心情?”宋溫峤譏笑,“他們說什麼你都信,你這豬腦子以後不用再來上班了。”
宋文韬愣了愣,随即又說:“不是,不是,我确定過。”他轉身跑回車裡,拿了個文件夾出來,把DNA檢測報告遞給宋溫峤,“他們真是你父母,哪個孩子不想與親生父母見面?他們年少無知才會抛棄你,這麼多年,你也該原諒他們了,堂哥,我也是為你着想。”
宋溫峤打開報告看了一眼,情理之中的答案,但他合上了文件,眼神陰鸷道:“宋文韬,你告訴我,你哪來的報告?我同意了嗎?”
宋文韬身體一僵,支支吾吾地說:“傭人給你換被套的時候,我、我拿了幾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