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淮波瀾不驚地擡起手指向常壽三人,“喏,他、他、他,就是他們三個!”
常壽戴了一頂鴨舌帽,額頭上圍了一圈紗布,聞言,他擡了一下帽子,捋了把頭發後又把帽子壓下。
葉荟清撩起袖子上前要揍他們,他眯起眼猶豫了一會兒,敬老愛幼地掠過老頭,徑直走到吳量面前,對着他拳打腳踢了一通,吳量瑟縮着身體,敢怒不敢言,揍完吳量,葉荟清繞到蕭嶼面前,彼時蕭嶼正靠在車身上抽煙,見葉荟清沖過來,單手擰住他的手腕,繞身半周,将他整條胳膊扭到了身後,葉荟清頓時啊啊直叫,疼得眼淚都擠了出來。
秦少淮踱步過去,就見葉荟清漲紅了臉,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哇嗚直叫:“哥,救我......”
秦少淮問:“疼嗎?”
葉荟清扭曲着臉點了點下巴,細細的淚水從眼角滑了下來。
“知道疼就趕快回家!”秦少淮拍開蕭嶼的手腕,把葉荟清抱進懷裡,輕輕拍打他的後背,“讓你聽話你當耳旁風,我現在送你去車站。”
葉荟清手臂酸軟,他幾經艱難才環住秦少淮的肩膀,“哥,我帶上我吧。”
“不長記性?”秦少淮不慣着他,屈起手指敲他的腦袋,拽着他上了車。
葉荟清挨了兩頓揍,趴在後座上裝可憐,秦少淮完全不理他,坐在副駕上和宋溫峤說笑,等到了汽車站,兩人把葉荟清拽下車,買了張車票,硬是将他送上了大巴車。
回程的路上,秦少淮一直看着後視鏡裡那棟建築物,直到汽車站的牌子消失在視野裡,他才徐徐收回視線。
“别擔心,不會有事的,我看他機靈得很。”宋溫峤說。
秦少淮心不在焉地點頭,扭過一點身體,用手指刮弄着車窗玻璃上的水霧。
宋溫峤啧了一聲:“轉過來和我聊天!”
“你煩不煩?”秦少淮無可奈何坐正了身體。
“我開車累了,想看看你怎麼了?”
秦少淮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和他逗了幾句嘴之後心情好了一點,隻求神拜佛葉荟清能乖乖回去,别再給他惹麻煩。
千松縣這一帶高山圍繞,坐在車裡尚能聽見淵湧風厲的呼嘯聲,不管往哪個方向開,都像是駛上一條向上的斜坡,朝着險峻的山頂進發。
他們即将穿越邊境線,在這一刻,秦少淮的心裡才真正感到害怕,他已經得知了鳐獸的真相,而許望山也已經歸家,但他隐約察覺到,在所有的故事背後,還有另一個真相等待他去挖掘,萬階雲端之上的天空古城會是他揭開真相的最後一步。
秦少淮不由得看向宋溫峤的側臉,縱使他盡可能地讓自己不去猜忌,可事實擺在眼前,宋溫峤有事情隐瞞着他,而謎底或許就在前路的盡頭。
“你要實在不放心,我派人去車站接他,直接送他回南瑤市。”
“你專心開車。”
宋溫峤按照指示牌往前開,轉過幾個彎,穿過一排矮房子之後,視野開闊起來,前方是一個類似高速通道的閘口,有幾十輛車正在排隊,雪下的很大,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維持秩序的警衛隻有寥寥數人,閘門一開一合,每次隻過一輛車,兩人去送葉荟清繞了點路,其他三輛車早排進了隊伍裡,邵徽和崔玉豪的車跟在常壽後面,然後是田無酒一行。
仰頭能看見巍峨險峻的大雪山,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仿佛雪山正在傾塌,随時會将檢測站湮沒,金光照在山巅之上,壓迫感侵襲之後,又不禁令人感到心靈平靜。
“前面怎麼這麼多車?”秦少淮伸長脖子往前看。
“大概都知道現在是進山的好時機。”宋溫峤打開一絲窗戶透氣,轉頭又問,“冷不冷?”
“不冷。”
宋溫峤把煙盒拿出來,正想抽支煙,突然一個激靈,拉開副駕駛的抽屜,把煙盒扔了進去。
“為什麼突然戒煙?”秦少淮看看他,有點好奇。
宋溫峤不自在,咳嗽了兩聲說:“吸煙有害健康。”他平時煙瘾不重,在家不抽煙,無聊的時候會抽一根,還有就是壓力大的時候。
秦少淮嘴角挑起一點笑,眼神裡帶着戲谑,就這麼上下端詳着宋溫峤。
宋溫峤怎麼看他怎麼喜歡,哪怕知道他下一秒又要調侃自己,都覺得他可愛得要命。
秦少淮勾着笑說:“每天抽一兩根無所謂,方便我通過你身上的煙味來分辨你的情緒,比如說謊的味道和壓力大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樣。”
宋溫峤眼睛裡都是笑,特别想把人拽到懷裡一通親,礙于公共場合,隻好攥過手,輕柔地吻了一下手背。
秦少淮笑了一聲,手還在宋溫峤手裡攥着,仰頭見有人走到車窗外,彎下魁梧的身軀,握拳叩了兩下車窗。
秦少淮猝不及防和他對視了一眼,那人長相兇悍,粗狂的臉上有一條丘壑般深邃的刀疤,一路從額頭蔓延到鼻翼處,看身量可能比宋溫峤還高半個腦袋,此刻正大幅度地屈着身體,在敲擊過車窗後,那人朝秦少淮眨了下眼睛,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秦少淮不由得冷下臉,那人神情一怔,随即笑容愈深,甚至把舌頭伸了出來,用極慢的速度□□着嘴唇。
宋溫峤回過頭時,那人恰好閉上嘴,順勢将視線挪到了宋溫峤臉上。
“有事嗎?”宋溫峤把車窗放下半截,冷風灌進來,攜來一股嗆人的怪味。
秦少淮微微蹙眉,把副駕駛的車窗也給打開了。
“兄弟,借個火。”那人說話有口音,像是東南亞人。
宋溫峤把打火機遞給他,笑問:“大哥從哪來?”
“南邊。”那人不肯細說,話鋒一轉道,“我叫麥斯蒂,兩位怎麼稱呼?”
宋溫峤把名字告訴他,又說:“今天車很多,大概要排很久隊伍吧?”
麥斯蒂點燃煙,颔首道:“其他幾國的進出口發生點事故,從裡面跑出來點東西,把檢測站給毀了,所以都跑來這片進山。”
宋溫峤聯想到羲天山脈要塌方的事情,霎時間心情沉重。
麥斯蒂挑了下眉,“兩位小兄弟不像是來撿漏的,考察?”
宋溫峤颔首:“我們是科研隊的。”
麥斯蒂撣了一下煙頭,有一點零星的煙灰飄了進來,落在宋溫峤握着方向盤的手背上,他剛想甩手,耳邊傳來麥斯蒂調笑的聲音,還帶着一點輕蔑,“那位帥哥,是你的老相好?”
宋溫峤臉上的笑容盡數褪去,“他是我的愛人。”
麥斯蒂見識過很多人,政客、殺手、富商、屠夫......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與宋溫峤的對視,仿佛在看一座高山,就像犯了巨物恐懼症,讓人不由得戰栗,驚覺自己的渺小,然而,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他朝着宋溫峤擠了一下眼睛,雙手高舉示意自己的冒犯,在宋溫峤升起車窗之前,他轉身面向大雪山,走進積雪深深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