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危險了,你趕緊坐好,系好安全帶。”宋溫峤緊張的情緒逐漸舒緩下來,他抓住秦少淮一隻手,咬住他的指尖,輕輕用牙齒厮磨。
秦少淮從後座提了個塑料袋,是鐘擎早晨買的烤包子,翻回前座後,他重新系好安全帶,把烤包子放在出風口焐了焐,和宋溫峤一人一口,吃了半袋烤包子。
溫度還有下降的趨勢,自從崔玉豪開車後,一直在車隊最前方開道,從他的駕駛路線來看,他對這條路很熟悉,車速提的很快,即便以這樣的速度前進,且沿途不發生任何意外的情況下,沒日沒夜也需要開兩天,如果沒有基地作為過渡,任何車隊都不可能在這般嚴酷的環境裡穿越無人區。
可秦少淮也會想,基地的存在究竟是不是好事,無人區極端的氣候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羲天山脈與世界割席,而人類執着的探索,究竟是對大自然的敬畏,還是另一種冒犯。
在這樣的困惑下,秦少淮冷不丁說了句:“所有的故事,如果逐字逐句地揣摩、探究,你會發現,全部的巧合都有根源,佛語裡也說因果互生,這種不符合自然規律的極端天氣,我想并不是天然形成的,有東西在保護山脈,也在保護山脈外面的人類。”
宋溫峤聞言卻說:“人類進不去,異族也難出來,但不管是人類還是異族,都會擁有好奇心,好奇心會唆使彼此打破這條界限。這道屏障的存在不是保護,而是延遲。”
秦少淮沉默了下來,琢磨着宋溫峤的話。
他不禁想到羲天山脈要塌陷的傳言,人類有可能接納來自深山裡的‘怪物’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人類的偉大之處在于團結,而這種團結又是殘酷的,所有人奉獻了自己,磨光了棱角,通過自我犧牲的方式組建了社會,從而成全一段文明。生物的多樣性會沖擊這段文明,最終引發慘烈的沖突——戰争。
至此,問題又回到了起點,人類對羲天山脈的探索究竟是不是一種毀滅的加速?用科技的方式打開了這條路,從而加快了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可一旦放棄探索,當延遲到達盡頭,人類将成為孤勇的無知者,直面對被宰割的命運。
秦少淮轉念又想起九千年輪回的傳說,在這個傳說裡,一共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人類死亡後,靈魂經九千年重生;第二部分,每一段文明可以持續的年代為九千年整,分毫不差,而這一觀點,是詭妙的謊言,理論上,隻要人類停止發展科技,放棄考古,放棄探索,那麼可追溯的文明就永不會超過九千年,換言之,人類文明将永不會經曆滅亡。
在某種意義上,九千年輪回的傳說和人類探索羲天山脈,二者殊途同歸。曆史學家和民俗學家的區别在于,曆史學家是客觀且感性的,而民俗學家是主觀卻理性的,曆史學家不會停止探索,就像民俗學家不會停止刨根問底。
理論永遠是紙上談兵。
所以,宋溫峤會說,那是一種延遲。
汽車碾過颠簸的土路,秦少淮倏然驚出一身冷汗,他在混沌間看向宋溫峤的側臉,元旦之後,他感覺到了宋溫峤的變化,精力更加充沛,思路更加清晰,偶爾會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也更加琢磨不透,這個男人身上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着某種變化。
宋溫峤正專心開着車,突然聽見秦少淮說了句:“你變了。”
他猛地一驚,忙問:“我老了嗎?”
秦少淮愣了一會兒,輕笑搖頭:“那倒沒有。”
宋溫峤籲了口氣,“那就好。”
秦少淮攥緊安全帶,眼神直勾勾看着他,緩緩彎起唇角,“幼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