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白想起自己在哪裡了。
他在孤兒院,他長大的孤兒院。
咦,不對。
自己為什麼會說“小時候”?
溪白歪了歪頭,沒等他細想,面前叫小武的男生就朝他伸出手。
“走吧溪白,我們去打球!”
這句話成功奪走了溪白的注意力。
其實,溪白從小就是個怪小孩。
真要客觀地說,倒也不奇怪。
一個八字極陰的孩子,能見鬼,能讀鬼的心聲,必然是與普通的小孩兒格格不入的。
試問才不到十歲的孩子,動不動就害怕得發抖地指着别人肩膀說“你那趴着一個沒腦袋的男人”、“你床底下有個三隻眼睛的女人”……
周圍的人會選擇避而遠之,也隻能說是人之常情。
于是,小溪白學會了和自己玩耍。
而面前的小武,還有背後操場上跑來跑去的什麼小六、章章、大明……都是溪白曾經的朋友。
“你們回來了呀。”
小溪白小心地眨了眨眼睛。
“什麼回來。”小武像是不明白,“我們一直都在呀。”
小溪白聽了這話,微微歪了歪腦袋。
他的眼睛漸漸地彎起,一口漂亮整齊的白牙亮了出來——這是他最開心的笑容。
操場上跑着的那些夥伴也都停下了動作,他們齊齊轉頭看過來,呼喚着。
“溪白,快來呀。”
“我們在這呀。”
“溪白,我和你一隊!”
揮手的,蹦跶的,拉着溪白衣角的。
抱着一隻皮球的小溪白眼睛越來越亮,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手背上已經悄悄地落下了幾滴眼淚。
原來,自己這麼受歡迎呀。
但是……溪白總覺得哪裡有些奇怪。
他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感覺有東西就在腦海的深處,仿佛被霧蒙蒙的一層布包裹了起來。
他想要伸手去碰,卻夠不到,但分明感受到那裡是有些什麼東西的。
是什麼呢……
溪白正想着,就聽見小武喊自己。
“溪白,快跟上啊!”
他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可一股力道,卻從小腿一路傳了過來。
溪白低頭。
他看到了一隻手。
一隻寬大厚實,十分有力的手。
那隻手從地面下伸了出來,死死抓住了溪白的腳踝。
像這種時候,膽子并不大的小溪白應該早已被吓到捂着嘴無聲地開始哭了——就像過往無數個隻有自己一個人睡在單獨的小房間裡,和角落裡奇形怪狀的鬼共處的夜晚一樣。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并不怕這隻手。
或許是因為這隻手有溫度。
溫度還很燙,尤其是貼着他踝骨的掌心。
一股刺痛順着腳踝傳來,溪白輕輕嘶了一聲,痛得他下意識閉上了眼。
但等再睜眼看向周圍的世界時,一切都已經變了。
沒有陽光,沒有操場,更沒有什麼染着光暈的樹影。
隻有無數鬼氣森森的霧氣團,在他面前上下漂浮着。
溪白懷裡抱着的也不是什麼皮球,而是莊算給他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已經顫得幾乎看不清邊緣了,顔色紅得幾近滴血。
就差沖着溪白喊了:有鬼,有鬼啊!
溪白想要跑,但四周皆是一片濃霧包裹,他根本沒有去除。
那些漂浮的霧氣團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溪白就見它們緩緩地轉過“頭”。
猩紅充滿嗜血氣息的“眼睛”,出現在了霧團之上。
但沒等它們做出反應。
下一秒,一股力道帶着熟悉的溫度,抓住了溪白的手臂。
“站穩,别動!”
顧弛的聲音像是一道指令,帶着不容違抗的語氣紮進了大腦裡。
溪白還真本能地就定在了原地。
一陣窸窣聲響自腳底傳來,溪白低頭的一瞬間,雙腿差點就一軟坐地上了。
他站在那塊被充作“觀景台”的凸出延伸出去的石闆邊,而剛剛聽到的聲音,是他把位于石闆邊緣的一些小沙石踢得掉落下去的聲音。
而此時此刻,溪白的半隻腳已經伸了出去。
要是剛剛反應再慢一秒,他的重心前傾,估計人已經直接掉下去了。
溪白眼底的光影都在顫抖,他嗓子眼裡咕咚一聲。
“站穩。”
顧弛的聲音傳來,像是一種特效的鎮定劑,溪白點了點頭。
随着他的動作,顧弛抓着他的手臂一發力,溪白快速地後退了兩步,和那片地方拉開距離。
心在這一刻,才從幾乎停滞的頻率,變成了頂到胸口發悶的狂跳。
溪白直接坐在了地面上,他還記得那蘑菇鬼的事情,但仰臉緊張地掃了一圈頭頂,卻什麼也沒看見。
最後隻在不遠處的一棵樹木下的空地上,看到了一隻皺縮幹枯,失去鮮豔色澤的粉色斑點蘑菇。
剛剛這隻蘑菇,還長在那鬼的頭頂來着。
它死了?
溪白猶豫着,但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線索可以推斷出不同與此的結論。
“溪白?”
溪白回過神,從地上爬将起來。
“顧弛,你剛剛……”
他本想問顧弛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麼,但爬起來一擡頭,看到的就是對方臉上一片淋漓的血迹。
于是其他什麼話他都忘了,溪白幾步上前,伸手小心但快速地捧住了顧弛的臉。
“你怎麼受傷了!”
顧弛的眼睛微微放大,他看着面前一臉擔憂地檢查自己這裡那裡的溪白,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心底湧了出來。
“我沒事。”他開口,輕輕抓住了溪白的手,“就是剛剛過來的時候,被樹枝刮了一下臉。”
顧弛面不改色地說道,語氣輕松得像是沒做什麼。
也不過就是剛剛和無廂的一縷分·身戰鬥完,又随手過來把蘑菇鬼抹殺了,然後拉住了差點掉下去的溪白而已。
溪白心說自己真是糟糕。
一開始懷疑顧弛,甚至還誤認為羅盤指示的鬼就是顧弛,結果最後還是要顧弛來救他。
說不定那蘑菇鬼,也是顧弛的極陽之體給消滅的。
溪白這麼猜測道。
他正想着,就感覺顧弛的目光往下走了一些。
溪白和他一起低頭。
他手裡還攥着那個羅盤。
溪白:……
羅盤的指針,緩緩轉動着,最終,指向了對面的顧弛。
溪白:…………
!!!
隻不過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睜大,就被顧弛一句輕飄飄的話打斷了施法。
“這個東西好像壞了。”
溪白眨眨眼。
诶?
顧弛認真地沖着溪白點了點頭,他伸手接過那羅盤,捏着其中一角,豎着提了起來。
溪白就見到羅盤正中的指針稍微停頓了一下。
然後就被重力吸引得“咻”一下滑落,筆直地指向了地面。
牛頓欣慰.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