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澤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謊。
秦楊雪和陸勇強互相看了一眼。
兩人沉默片刻,都無可奈何地苦笑起來。
他們又看向陸青澤。
秦楊雪說:“那沒辦法了。”
“公司要培養你,那是好事,那就好好工作吧。忙過這一段,以後清閑下來,再回家也不遲。”陸勇強也說,“沒事,我跟你媽一直在家裡。”
陸青澤心下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不說了,再說趕不上高鐵了。”陸勇強擡起手腕看了看腕表,說,“走吧,爸送你去火車站。”
陸青澤說好。
他跟着他爸出了家門,秦楊雪親自下樓把他倆送到單元門口,目送他倆坐車離開。
到了火車站,陸勇強找了個地方停了車。
陸青澤打開車門下了車,跟他爸說了拜拜後,擡腳往站裡去。
剛走出去沒幾步,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兒子。”
陸青澤頓住腳步,回過身。
陸勇強把車窗搖了下來,整個上身湊到副駕駛座上,半趴着望着他。
“不想告訴我跟你媽也沒事兒,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随時回家來。”他說,“我跟你媽一直在家裡。”
突如其來的叮囑讓陸青澤猝不及防地怔了怔。
雖然陸勇強沒明說,但陸青澤聽得出來,他父母知道他在撒謊,也知道有什麼事兒要來了。
但既然陸青澤選擇先瞞下來,他們也就不多過問。
陸青澤心裡有些五味雜陳,點頭應下:“好。”
陸勇強咧嘴朝他一笑,又朝他揮揮手說了拜拜。
陸青澤也又跟他說了道别的話,轉身走進站裡。
他走進人群之中。
他心裡不是滋味兒,但硬把這股過意不去壓進了心底深處。
他不能讓他爸媽白白送死。
火車站旁,有一列路燈。
路燈之上,此時此刻停駐着一隻渾身漆黑的烏鴉。
烏鴉漆黑的瞳孔眨了眨,把這一幕收進眼底。
等到陸青澤走進站中,沒了人影,站外便忽然起風了。烏鴉像是收到了什麼召喚一般,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
它飛向高空,飛向遙遠的天邊。
而在它之後,又有另一隻烏鴉也撲棱着翅膀從另一個路燈上飛了起來。
而它,卻向着不同的方向展翅而去。
第一個飛起來的烏鴉,飛進了一片白霧陣陣的迷林之中。
林子深處,有一個一身白衣的人影。
烏鴉落在此人手上,引頸張嘴朝他叫起來,聲嘶力竭地啊啊着。
白衣人面色慘白,連一頭長發都白得似雪,渾身上下半點兒血色都沒有。
他吃吃地笑出聲來。
白衣人擡手一甩,手上的烏鴉跟着力道飛了出去。
他開了口,那聲音嘶啞難聽,斷斷續續地隻留氣音,就好像喉嚨已經壞死,嘴裡已發不出好的音節了。
他說:“找到了。”
【16:36分的列車即将發車。】
【請各位乘客有序上車,不要擁擠,文明乘坐……】
高鐵站裡,廣播的聲音在廣闊的站台上有條不紊地回響着,字字平靜如不起漣漪的水。受它影響,連天邊遠處那一大片瞧着就是要下一場暴雨而沉沉擁來的黑雲,瞧着都令人十分心靜了。
拎着大包或小包的乘客們手裡捏着車票,一會兒擡頭看看站台的号,一會兒看看車廂号,忙忙碌碌地來趕車。
列車員舉着黃色的喇叭,大聲指揮着:“都注意腳下啊!别把車票丢了!”
“都把票拿好了,瞅準車廂号再上!”
“小孩牽好了!”
列車員很忙。
他完全注意不到,離他有三四米遠的後面的一張處于站台中央的長椅上,此刻有個渾身發黑的紅衣鬼正抱着一杆閃着寒光的長槍,睜着一雙血眸,全身上下散發鬼氣地抱着單膝坐在那兒。
列車員也根本無法注意到,因為普通人看不見鬼。
那紅衣鬼也知道他看不見,于是隻是目光涼薄地瞥着他的身影,并沒說什麼。
就在此刻,陸青澤背着一背包的沉甸甸的母愛,捏着車票,往紅衣鬼這邊走了過來。
陸青澤也看不見鬼,于是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隻顧着看手上車票的座位和旁邊的車廂号,在離他三四米遠的站台邊上匆匆路過了。
但紅衣鬼的眼睛還是亮了亮。
他望着陸青澤從這邊走到那邊。
在陸青澤從他面前匆匆走過的時候,紅衣鬼身上響起了些噼咔聲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燒着了。
紅衣鬼習以為常,眼皮都沒動一下。
直到耳邊傳來烏鴉的鳴叫聲。
他擡起頭,見那隻烏鴉從遠處的台檐底下飛了過來。
紅衣鬼伸出手。他的手一片漆黑,五指都隻剩下了一半,面目全非的傷口邊緣像是被什麼燒着了一樣,還在冒着火星。
但那些燒傷裡,正在長出新的皮肉來。
就好像他的手是剛剛被傷到的,而傷他的事物已經走遠,所以他的手開始愈合,長出新肉。
紅衣鬼絲毫不在意。
烏鴉停到了他的手上來。
烏鴉仰起頭,引頸長鳴,在他手上撲棱翅膀,好似很着急。
紅衣鬼卻面目平靜,盡管這張臉上的黑色血管與猩紅的血眸和發黑的印堂讓他的臉看起來恐怖至極,怎麼看都沒法平靜。
“他找到了?”紅衣鬼聲音毫無波瀾,“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