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像是被聲聲呼喚刺痛，倉皇把手背到身後。

“咳咳……是蠟燭，”夏迩扶牆走到蠟燭旁邊，終于反應過來是缺了哪個環節，“過生日，吃蛋糕，然後是點蠟燭，許願！”

難怪之前不管怎麼說女人都置若罔聞，沒有蠟燭作為許願媒介，變成鬼的媽媽就如同失聰一樣，根本聽不見！

趁女人短暫清醒的功夫，夏迩忙又重複了一遍：“蛋糕，蛋糕沒有毒！是您太擔心了，擔心到出現幻想。”

女人打斷他：“我不信！我的女兒我最清楚了，要是我不在，小美會不小心吃錯東西……對！她還那麼小，沒人幫她分辨毒蛋糕怎麼辦？”

對方的表情逐漸猙獰，“還有你！你們這些人……我警告你們别妄想動我女兒！我就算是死也會保護小美！”

“不是這樣的！”小美雖然害怕媽媽的模樣，但還是鼓起勇氣為他們辯解，“哥哥姐姐們很好，他們幫小美打跑了壞人，還陪小美過生日……夏迩哥哥他們不是壞人！”

環繞着女人的煞氣稍稍減輕，她狐疑地看着這一切，似乎有些猶豫。

“小美，你不明白……媽媽很擔心你，你才六歲，什麼都不懂。你剛出生差點窒息死掉，好險才把你救回來；一歲的時候，你趁我們不注意，竟然就一個人爬到窗台邊上了；你對周圍的所有事情都充滿好奇，總想去摸帶電的插座，媽媽盡量讓危險離你很遠很遠，可是意外如影随行……”

“好好地走在路上，花盆突然就砸下來了，要不是爸爸最後一刻護着你……”

她的眼神愈發悲切，一隻手輕輕撫摸着女兒瓷白的臉，“是媽媽不好，忙着去上班，你在幼兒園摔倒都不知道。後來老師偷偷找到我，說你是被其他小朋友欺負。”

“小美一直很乖，很喜歡穿媽媽給小美買的粉色小裙子，多可愛的孩子呀。是那些人變态，總是色眯眯地盯着你看……”

老公早幾年因為意外去世後，她就陷入了一種難以消除的恐慌之中。

一個人走過那條街道的概率有多小，剛好遇到花盆砸下來的概率又有多小？那個人偏偏是她的親人，他們剛計劃好買了套學區房，他們的女兒才剛到念小學的年紀。

剛開始是擔心女兒不小心磕着碰着，摔倒了爬不起來，所以把玩具擺放好不要絆到。

漸漸地就覺得樓層太高太危險，于是趕緊搬家，又發現鄰居趁她不在偷窺，趕緊搬出來。

到了新家，女兒懂事地很快适應了新環境，看她在家跑跑跳跳，落在女人眼裡卻仿佛随時會因為未知的危險死去。

停電的夜裡蟄伏惡鬼，電視可能會在某個時候爬出貞子，萬一伽椰子藏在櫃子裡等女兒去開，鉛筆、刀具、圓珠筆所有尖銳物品都容易戳傷身體，變态的鄰居每晚在門外偷窺，透過貓眼看獨自在家的小美——“快讓媽媽進來吧”——模仿成她的聲音，女兒聽不出來怎麼辦？

殺人狂見人就砍怎麼辦？進廚房刀劃到脖子怎麼辦？做東西被下毒怎麼辦？

就算沒人下毒，奶油沒有問題麼？蛋糕胚沒有問題麼？雞蛋是好的雞蛋麼？牛奶是幹淨的牛奶麼？糖裡是不是混了其它東西？

小美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什麼都需要自己為她甄别……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回到女兒身邊？為什麼她渾身都是血？為什麼那輛車朝她撞了過來？

女人倏地愣住了。記憶回籠，她想起倒在地上看到的那一幕——

小城市九點多就幾乎沒什麼人了，夜市街邊收攤的收攤，兩側的鋪面也關上卷簾門。那輛突如其來的貨車好像早跑沒影兒了，隻有一輛鐳射摩托車從那頭駛來，穩穩停在路口，一頭紫毛的年輕人不耐煩地等紅綠燈。

天上沒有一絲雲，但也沒有星星，路燈沉默地立着，燈罩太久沒清理，發出的光甚至照不清她的身體。

“10，9，8，——”

紅燈現在才開始慢悠悠倒數。糟糕，是不是已經過了九點半了？不知道蛋糕店關門了沒有？

“7，6，5——”

還沒去拿生日蛋糕呢，小美念叨了好久的草莓蛋糕……

“4——”

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3——”

不行，小美還在等我，不能丢下小美一個人！

“2——”

眼前的景象漸漸被血模糊，路口那輛摩托車似乎踩好了油門，就要直接壓上她。

“1——”

“阿姨？姐姐？别吓我啊……”紫毛前一秒還在慶幸自己及時踩了刹車，但看起來這位姐姐的狀況好像也并不是很樂觀啊，“120嗎，這兒有人被車撞了！”

小美……

“撐住啊大姐！”紫毛把人抱到人行道上，卻抵不過她流血的速度。

小美……

“快，把傷者擡上救護車！”

我的小美……

……

“傷者已無生命體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