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迩便開車去了柳濂所在的醫院。到那裡時已經十點多,病房裡的光線卻并不算好。
——今天是個陰天呢。
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空氣裡又隐隐約約裝着哭聲、笑聲、交談聲。柳阿姨引着他到了一間雙人病房,一進門就看到躺在床上的男生,短短一截兒闆寸,緊閉着的蒼白的眼睛。
沒見過柳濂虛弱成這副模樣,印象中對方總是嘻嘻哈哈的,這樣一個人竟然就此陷入深眠,叫人疑心他再也醒不過來。
“哎,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短短幾天,柳阿姨臉上已滿是疲憊。
“醫生怎麼說?”
“說是事發時離爆炸源近,本來以為救不回來,都要叫我簽字了……幸好前兩天有轉機。”
夏迩偏頭:“轉機?”
“嗯……查不出原因,身體突然好了一些。大概是我家小濂心地善良,閻王爺高擡貴手不收他吧。隻是,就這麼睡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夏迩的幾根手指靠在在床架點了點,沒有說話——沒必要,就算柳阿姨知道自己兒子沒死又能怎麼樣呢?進入一個詭異的逃生遊戲,苟且偷生,生死未蔔,說出來隻會徒增擔憂。
誰又能知道他們能活多久呢。
夏迩嘗試喚醒對方,未果,便沒再打擾他休息。幫着柳阿姨打飯、接水,路過衛生間時餘光看見隔壁床睡着一個女生,聽說是柳濂出事後不久搬進來的。
“這姑娘也是造孽哦,跟我家崽一起被送過來的,重度燒傷,家人也不關心,費老大功夫才住到ICU。”察覺到夏迩的視線,柳阿姨長籲短歎。
剛燒開的熱水不知什麼時候溢出瓶身,咕噜噜冒着熱氣燙紅了手。夏迩倒是無所謂,把手伸到水龍頭下,忽然覺得進遊戲或許比躺在那裡要好。
——至少他們隻是暫時地睡着,做三兩個夢,總是有機會醒過來的。
隻要有機會……
夏迩心念一動,忽地開口:“柳阿姨,其實——”
他的喉嚨突然縮緊,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腦袋裡像是有把小錘子砰砰敲擊着,劇烈疼痛起來。
柳阿姨忙把水杯遞過去:“哎喲小夏,你沒事吧!”
夏迩疼得牙齒都在打顫,不受控制地反複喘息了好幾次才平複下來:“……沒事,頭疼而已,吓着阿姨了吧。”
柳阿姨“噢喲!年輕人不要什麼都不注意,歲數上來了就知道麻煩了……诶诶,挨着這棟樓就是,去看看醫生怎麼說!”
夏迩笑着應下了,說會多加注意的。柳濂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他便放下水果告别,隻身趕往同城的另一個地址——正是小美所說的她家的住址。
他昨天就嘗試打小美家的座機,居然是空号。想着今天和柳濂一起去看看的,現下不得已隻能自己一個人先去了。
夏爾不知道,柳阿姨也沒有注意,在他走後,病房中央的隔斷簾兀自向下扯了扯。
……
車在一處荒地停下,夏迩反複确認地址,沒走錯。于是下車詢問隔得稍遠的一家村口雜貨鋪,他們也很疑惑,奇怪地問:“你說啥子哦?這兒沒修過公寓啊,更沒什麼人了……哦,不過聽說有老闆包了這塊地方,是不是要蓋房子了哦。”
夏迩擰眉:“是叫‘幸福公寓’嗎?”
“嚯,真要修啊!”老闆興奮搓手,重點完全不在公寓上,“那估計過段日子就要拆遷了哦哦哦!”
夏迩:“……也說不準啦。”
對方似乎隐約把他當成了投資人,了然道:“還不讓外傳是吧?懂得起,懂得起。”
他說着還硬要給夏迩塞包煙,夏迩擺擺手謝絕,慢慢走回車内,神情帶上些郁悶。
郊外的夜似乎都比城市來得早那麼一些,陰天更甚,天色昏沉,深藍的天幕上隻有一顆星星閃光。
他驅車離開,後又試了多種途徑,卻依然怎麼也聯系不上小美。那個小女孩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迹。
……直到再次進入遊戲,夏迩也沒能找到她。
大霧彌天,他在周圍找到了這次的鑰匙——401。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地面,一陣徹骨的寒意迅速順着手臂攀附上來,夏迩使勁甩幾下胳膊,稍微緩過來些。
四方又響起那種難以名狀的細碎聲響,他收攏指尖,快步走進紅樓——
眼前出現一間寬闊的大廳,往上看竟不止這一層。身後那扇門也變了樣子,體積擴大一倍,像是這棟樓的大門。
廳内沙發旁或站或坐有三個人,一個戴眼鏡,神情冷淡的女人,一個矮個子青年,腦袋上這兒頂着一撮黃那兒頂着一撮綠。
在他們身後坐着一個穿西裝的中年男子,這般裝扮和此時的環境格格不入,卻仍有種淡定從容的意味。
這三人隐隐聚在一起,像是早就認識。
夏迩觀察他們的同時,三人也朝他投以打量的目光,見他隻是沉默着沒什麼大反應,彼此對視一眼後,那個穿西裝的男子向他微笑着點了下頭。
夏迩也回了個友善的笑,眼尾微微下垂,這個回應令對方臉上露出些驚豔的表情。
上一個副本的提示出現在門後,夏迩回頭去看,那裡卻隻有一行血紅的數字:
4/6
“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