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迩在村長家門外見到了等候多時的另一批玩家,他們眼下青黑,眼白泛着紅血絲,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因楊老二在旁邊,他暫且按下心中的疑惑,等一行人心照不宣地落到後面,柳濂和遠遠走在前面的楊老二胡侃時,才和他們放心交流起來。
“那個老酒是真摳啊,那麼濕的水泥地拿給我們住,還隻給一床被子!我們隻能用被子當墊絮。”
他們和老酒溝通過,以為最壞的結局就是對方不講理,誰知那老頭根本是聽不進話——臉上紅彤彤是剛喝了一斤酒的迷醉,手裡火辣辣是要再幹一碗的豪邁,自家釀的白酒上臉又上頭,直觀反映便是神思混沌,走個路七歪八扭,差點兒摔個狗吃屎還高喊:“我沒醉!”
本來想說将就着睡了,好歹捱過一晚,結果隔壁不知是在幹什麼,一會兒是乒乒乓乓地摔東西,一會兒又像是腳踩在地上啪嗒啪嗒地來回走。折騰了一晚上,玩家們就醒了一晚上。
夏迩追問:“你們沒有聽到其它聲音?”
正抱怨的玩家看他一眼,無力道:“不是,你還指望我們在這種噪音下聽見什麼其它聲音啊?”
夏迩抿唇,對方察覺不對,沒再抱怨,問:“東海,你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了嗎?”
夏迩皺着眉把昨晚的異狀說了:“……那敲梆子的聲音比一般的要沉,悶悶的。突兀的女聲應該是在念詩,‘鳥兒撞着黑夜,村子敲着銅盆’正對應當時的情景……有什麼含義麼?”
他頓了頓,還是将在自己的猜測說出,“今早村長和他兒子都頭痛異常,說是宿醉也對,說是被敲了腦子……也有道理。”
“這樣一說,詩句和現實就連上了。”
往村中心走了不到十分鐘,一行人便見到一間土房,雖然外牆也像村長家那樣翻新過,卻仍舊難掩這房子的高齡。夏迩随意數了數,這裡攏共才一扇窗戶,可是屋頂、牆角、門縫……到處都是破敗的洞口,陽光從縫隙中鑽進去,朗朗讀書聲從裡邊兒飄出來。
“這是村裡的學校?”
“哪兒稱得上學校啊,不過是個給孩子們學知識的地方。”一個皮膚黝黑、打扮幹淨的青年走出來,“你們就是村長說的調查員吧?幸會,我叫陳德貴,是這裡教書的。”
他說自己當年大學落榜,家裡供不起他繼續複讀,于是回村,不顧村裡閑話,毅然決然辦起了這個學堂。
“最初大家都說我傻,教的知識沒用,還不如讓娃早點兒學會拿鋤頭,但我不這麼認為。”德貴抱着書,話裡滿是憧憬,“莽山村之所以發展不起來,就是因為吃了沒文化的虧。老一輩窮,想靠孩子來幫自己分擔農務;孩子們隻會種地,長大後還是窮,就這樣一代重複上一代的命運……”
“可讀過書就不一樣了。他們能學到其它更豐富的知識,有更先進的思維,知道群山之外還有更為廣闊的世界。他們可以通過讀書成為更開放的個體,可以……走出大山。”
他的語氣愈發激動,說到最後,眼中竟蓄積了一層淚水。
看來德貴是這個村子裡少有的思想先進的文化人,他那麼渴望帶着村子走出去,想必十年、二十年以後這裡真能走出大學生也未可知……夏迩想着,卻不得不暫時打斷對方的偉大暢想,問出一個邏輯上的疑點:
“既然都說家裡沒錢供你讀書,你又是哪兒來的錢辦學堂呢?還是這樣中心的房子。”
對方并沒有因為這個問題有些冒犯而惱怒,解釋說:“啊,這兒原來是一個老光棍的房子,親戚都死光了,自己去世以後房子沒人要,我就借用了。這些書本是我進城收的破爛,沒人要,卻是村裡孩子們的寶貝。”
夏迩還是不明白:“房子沒人要?怎麼會呢?”
這間房子雖然舊,但勝在面積大,地段也不錯。再說了,就算是個小房子,也好歹是塊地,莽山村裡農民愛地勝過愛錢,怎麼可能不争搶?
“切,誰稀罕。風水不好,搬進去才是倒黴哩,說不準也跟着絕後!”楊老二在這時橫插一嘴,話裡話外都是嫌棄。
德貴有些不好意思:“是的……老王原先和他媳婦不知怎麼的,總生不出兒子,偏方都試遍了。所以大家覺得這兒不吉利……見笑了。”
柳濂不同意:“女兒一樣可以贍養父母啊。”
“嫁出去的女就是潑出去的水,遲早是别人屋頭的!”
羅北北起先還告誡自己,這是一不小心就會死的逃生遊戲,不要冒冒失失的,要學會忍耐,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個鬼啦!
她實在忍不了了,這村子裡重男輕女的思想簡直是無孔不入!
“你這麼看不起女人還娶老婆幹嘛?你有本事去找男人啊!”
楊老二啐他一口:“呸!老子娶婆娘幹你屁事……不過你這個女娃倒是長得白淨,拿去給村東頭的劉老漢當老婆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