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比的紅眼睛轉了一下。“什麼地方?離這裡遠嗎?”他問。“舒梅爾的地圖上有畫着嗎?”
“沒有。”亞科夫簡短地敷衍道。
“那就是很遠了。”尤比聽上去有點興奮。“在哪裡?南邊還是北邊,東邊還是西邊?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不是什麼好地方。”亞科夫一手牽着缰繩勒住馬,另隻手又拿出那張地圖來找路。他不由得将視線瞥向地圖的邊緣——這是張周邊的山區地圖,不會有他的出生地。尤比從地圖下面探頭探腦地看,毛皮的兜帽領子擠到前面。“你指給我,你的家鄉在地圖的哪邊?”
亞科夫想,他不給這孩子個回答,這一路都别想安生了。于是,他随意地指向地圖東北邊,然後将它迅速收進木頭盒子裡。
“那你的家鄉一定很冷。”尤比思忖着說。“比這裡還冷。”
亞科夫想,尤比說得沒錯。他暗暗松了口氣——這小子對那邊并沒有什麼特殊的了解。
很快,順着這地圖的标記,他們成功走出森林去,到泥濘的小路中。太陽已經出來有一會了,陽光将雪曬化,變成一灘灘灰蒙蒙的雪綿。馬蹄子踩進去,把雪踩塌,徹底融進泥水裡。
亞科夫緊張起來。他現在帶着馬屁股上綁着的,整整兩個箱子的金銀器帛,就要進到村莊裡去——那裡有人。亞科夫不信任他們任何一個。他們倆騎在高高的馬上,像引人注目的活靶子似的。但亞科夫又想起,現在他穿着身白底紅十字的罩袍和鎖子甲,手裡還有把鋒利的長劍。他應該能應付這個。
“亞科夫,前面就是村子嗎?”尤比坐立不安,看上去和他一樣緊張。“我從沒見過真的村子。”
“沒什麼可怕的。”亞科夫淡淡地說,像自言自語。“沒人認識你。”
“你瞧那邊!”尤比忽然挺直腰背,目視前方去,吓得亞科夫跟着看過去。
那裡有根柱子,代表着再向前走一點路,就能到村莊了。一位衣服破爛,剃着花環剃發的修士不知為何,正抱着那柱子不松手。他對身邊一個衣着滑稽的吟遊詩人大叫:“拿鐵鍊來!”他生了凍瘡的手向天空中伸去。“把我綁在柱子的頂端,我從此就在這裡生活!我要向主,向世人證明我的虔誠!”
“你盡管受苦去,沒人會理你。”吟遊詩人腰間别着兩根笛子,看笑話似的倚在那。“在這裡睡覺,小心晚上被吸血鬼捉了吃了。”
“吸血鬼…吸血鬼!”苦修士指着詩人的臉大罵,唾沫星噴的到處都是。“邪惡的東西,你唱頌他們的故事,傳播他們的暴行,蠱惑人心,擾亂正義。你必下地獄去!”
“人不被吸血鬼吃了,也被強盜殺了。”吟遊詩人無奈地回應他。“除了你。你一無所有,反倒得以自保。可悲的瘋老頭。”
說完這話,詩人扭頭便看見亞科夫和尤比的馬,于是立刻将那兩根笛子從腰間拔出來,笛嘴同時放進嘴裡,吹了個花哨的單人二重奏。他一邊表演一邊向兩人這邊蹦跳着走過來。“這人可真厲害!”尤比說。“一張嘴能吹兩把笛子,兩隻手按不一樣的音符!”
“他是來沖你要錢的。”亞科夫冷冰冰地說。“拿枚銀币給他吧。”
得到了亞科夫指點的尤比開心極了。他立刻從腰間的小錢袋裡——這也是亞科夫要他别在腰帶上的——摸出一枚銀币。“我覺得他很厲害,我給他枚金币行嗎?”尤比異想天開地忽然問道。
“别做傻事。照我說的,給他枚銀币。”亞科夫氣得直發暈。“一枚銀币,夠這小醜炫耀好幾個星期了。”
吟遊詩人靠近來,迅速地吹奏完幾個小段子,然後将帽子摘下來遞到尤比面前——顯然他知道馬背上誰是好說話的人。尤比又瞧了眼亞科夫,乖乖将手心裡的一枚銀币丢進那滑稽的大帽子裡。那詩人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謝謝這位好心腸的大人!”他的嘴噼裡啪啦地吐連珠炮,跟着馬跑了好幾步。“您這樣善良,今後必定得神的庇佑,死後成聖人,上天堂!”
“謝謝!可我不用!”尤比從馬上探身子回頭說,又被亞科夫一巴掌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