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科夫發現,他身邊的尤比也眼眶泛紅,但卻嚴肅地癟着嘴,一滴眼淚也不肯落下。亞科夫失落地想,自己早沒悲傷與流眼淚的資格了,而身邊的吸血鬼卻也早早嘗到這苦頭。這叫他的刻印沉重地抽痛。
“紮什奇特尼科夫家的騎士,”亨利忽然叫道。“喚他來,他是我此生最後一位朋友。”
帕斯卡爾站起來,松開那隻手,為亞科夫讓出座位。亞科夫發現,那正是自己幾天前拽到這來的木頭闆凳。他猶豫着,坐到這熟悉的位置上。
“我的兄弟,摘了你的手套,握着我的手。”亨利淡淡地說。“不要拒絕将死之人的請求。”
亞科夫在頭盔下皺起眉頭。但他依舊脫掉手套,叫自己的手抓住那畸形的手指。
“我…我想,我在這世上,能盡量多做一件善事,便多做一件。”麻風病人的手指腫脹着,叫亞科夫不敢握緊。“我有一言要給予你,你不要當作這是高高在上的告誡與同情,也别揣測我是置身事外,說風涼話。”
“你說。”亞科夫低聲回應道。“我會聽到的。”
“你我本無深厚緣分,我也不願為你多添負擔…”亨利拽着他的手拉扯,叫他的頭盔更靠近些。“你肯照顧一位無足輕重的可憐之人,卻不肯接受感激與情誼…不要反駁,我的朋友。我看不見了,卻又看得清楚。
“将那沉重之物從身上卸下吧,過去了的事情總會過去…”
亞科夫一言不發。他低着頭又擡起來,試圖叫自己看起來顯得克制而平靜。“我聽到了。”他低聲說。“總有一天。”
虛弱的麻風病人甩開他的手,扭過頭去,不再有力氣與他對話。“這裡沒有神父,我可憐的孩子。”守在一旁的吉安妲嬷嬷手持聖經與熏香爐,示意亞科夫離開座位。“将你的忏悔講與我,聖母将原諒你的所有罪過。”
所有人自覺離開床鋪邊,将最後的時間留給神明。她們圍起帷帳,叫蠟燭在裡面燃着,朦胧的人影歪歪扭扭投在上面,恰似前方的畫像般聖潔。大家守在那,靜靜等待。過了一會,吉安妲嬷嬷的影子舉起蠟燭托盤,吹滅那光亮。整個祈禱廳随即陰沉着,叫那飄散的一縷青煙藏在陰影中,虛不可見了。
夜裡,亞科夫随醫院騎士團的軍士們在院内安葬了亨利·德朗西。他們冒着風雪,為死者掩上一抔抔泥土,修女們在墳墓前唱起葬歌。最後,尤比将他編好的松枝捧花放到那歪歪扭扭的十字架墓碑前。捧花為聖誕節而做,每人各有一支。屬于異鄉騎士的這一支來不及交由他手中,隻得留在泥土上。
“願他上天堂。”吉安妲嬷嬷念道。“願他的靈魂去往再無苦痛的地方。”
尤比退回到亞科夫身邊。他擡頭看向那封閉的十字頭盔。而他的血奴一聲不吭,像個石頭塑像。他們與舒梅爾回到客房,燒起火爐取暖,誰也不再提離開與否的事。不一會,帕斯卡爾便來敲他們的門。
“吉安妲嬷嬷給你的酒呢?”往日矜持高尚的醫院騎士用力拍那木頭門闆。“你不會自己全用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