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舶并購最終輪的前一天,幾方團隊聚集廣州。
下午到酒店後,卓曼便沒再出門,到了這個時候,她隻想一個人呆着。
卓大小姐連續忙了兩個周,大考之前反而緩了下來,先是睡了兩小時補了個覺,醒來後洗了個澡,坐在浴缸邊泡着腳敷着面膜,接着,口嫌體正直地又抱起電腦過明日的方案。
黎越洋就是這時候找上門來的。
起初聽到敲門聲,卓曼還嫌吵人,直接坐視不理,隻盼人識趣自己離開,然而外面的人極有耐心,敲了一會兒見始終沒有應答,才出聲詢問:“曼曼?”
隐約聽到聲音,又識别到具體的人,卓曼愣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從浴缸裡提起jiojio、撕掉面膜,揚聲道:“等一會兒。”
外面的人脾氣好:“好,不急。”
裡面卓曼動作卻是加快了許多,隻要想到堂堂黎總在門外等着,卓曼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
門打開,黎越洋正背靠在門邊的牆壁上回手機消息,見門開了,收起手機,專心起眼前:“在洗澡?”
她今日穿的一身白色西裝,也卷了個大波浪發型,像是剛剛處理完其他工作入住酒店,卓曼暗暗掃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什麼事?”
那日過後,黎越洋隔兩三天就會發一條有點“莫名奇妙”的消息,她們的聊天界面變成了奇怪又不奇怪的尴尬對話,遠舶反而隐形了。
迄今為止,卓曼和黎越洋共産生以下三輪對話:
“真的來新加坡出差了【定位】。”
“嗯。”
“酒店員工偷偷養了一隻貓【圖片】。”
“可以。”
“你姐姐女兒生日,送什麼比較合适?”
“不知道。”
卓曼好像有些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又好像有點不明白,想回複她,又不想回複她,最後隻能非常克制地回些模糊對方也模糊自己的話。
見了面,“克制”依舊是她最安全可靠的保護殼。
見卓曼素着一張臉,整個人水汽極重,又繃着情緒,黎越洋笑道:“吃晚飯了嗎?請你吃飯。”
黎越洋今天一早五點多的飛機,落地後一整天排滿了不同的會面,好不容易結束後趕到酒店,晚間其實仍有許多案頭工作,但在酒店大堂辦理入住時正好碰到呂雲她們出門吃飯,兩邊寒暄,卓曼不在其中,黎越洋又忍不住地想要見一見她。
請吃飯是黎越洋能想到的唯一借口,無聊又老套。
卓曼沉默一瞬,順從心意:“不想出門。”
正如卓曼能夠識别黎越洋的真心與客套,黎越洋也能識卓曼的傲嬌與情緒。
知道這不是拒絕的意思,隻是卓大小姐真的犯懶不想出門,黎越洋歪頭笑:“那就在酒店吃?”又故意賣慘道,“忙了一天,什麼都沒吃,陪我吃點?”
果然,卓大小姐又沉默一瞬:“行吧。”
卓曼剛洗完澡,需要收拾一番,黎越洋也需要回去簡單清理,兩人便約好了半小時後見。
雖然平日裡十分低調,但黎總到底是黎總,即使大家都住在遠舶明日談判的海邊酒店,黎越洋的大套房仍讓卓曼連歎兩次資本家。
黎越洋換了身随意的絲質衣服,看起來松弛很多,隻站在一邊,手肘撐在高櫃前笑,任憑卓大小姐逛公園似的四處點評。
大套房是酒店的上限,不是黎總的上限,她不喜歡吵鬧,在外吃飯大部分時候必須包間,但和卓曼吃的幾次飯卻都沒有包間。
這間大套房客廳餐廳樣樣都有,為免卓曼不自在,半小時前她特意征詢了卓曼意見,請酒店直接送菜到套房的餐廳。
卓大小姐挺不客氣,轉完一圈便自行落座。
人食五谷,吃飯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
黎越洋想過,她與卓曼除了舊時回憶,再見面不過就是吃吃飯、講講話,心動怎麼會如此浮躁與莫名。
黎越洋年輕時,以為真愛是轟轟烈烈,即使不能海誓山盟,也要風花雪月,如今她不再相信也不再定義愛情,但在沒有包間的餐桌上、在少時簡樸的早餐回憶裡,她想,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她希望和卓曼吃很多很多次飯。
想象今後幾十年都在一起吃飯,一起在各種環境裡吃飯,黎越洋覺得一點兒不無聊,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厭煩。
這份樸實的人類剛需讓黎越洋在飄忽的愛情概念與嚴格的自我懷疑裡找到了笃定的踏實感,讓她能夠輕易地邁出微小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