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得像道長那樣相信人性的力量,雖然被槍口壓迫的人沒那麼容易從對權力的恐懼中緩過來,但畢竟都是一樣的人,不管什麼膚色什麼人種,大家的心裡都會有夢想。”
我們一邊說着一邊将那些槍支放到擡來的木箱裡鎖好,囑咐他信任的人收好後他問:“你們呢?有什麼打算?”
“昊去找一位我們路上遇到的朋友了。很可能是他的堂哥,等找到那個叫民的人和我們彙合後我們就回麗影。我們剛剛完成了我們一直計劃的環島旅行。”
“所以這座島上還有其他的幸存者社區嗎?”
“離島鳳凰島上還有一個土著部落,其他沿海的地區沒有發現。不過我們也沒有這個能力深入到島的内部。都央,王城,新都,這些都是以前人群聚居的住宅區,不知道那裡還有沒有幸存者。”
“我聽你們的人說地鐵基地那邊還有個幸存者社區對嗎?”
“那不過是從我們這裡逃出去的反對派。我剛開始被迷暈的那幾天,以前的幹部就奪了權采用以前的政策。以前被關過的那些人很快發起了反抗,吃過飯後比以前更有氣勢。但他們挑撥離間的能力很強,甚至利用手中的槍殺害了一兩個反對聲特别激烈的人。有些堅持的人被吓到後變得老實被發配到兩邊的村落,有些被認為不穩定的人被趕出了社區,有些預感到被殺害的命運則投靠到了那裡。他們重建的社區正好被當作這裡的假想敵,讓這裡的人有危機感也更能團結在一起。”
“所以根本就沒有發現新的幸存者?”
“王城的地勢低窪,沿海的水褪去後島中央的水并沒有褪去,而今已經成了一個大湖。我們的探索到湖岸為止沒法再繼續。”他邊走邊說,“不過這兩天你們要是住在我們這個社區裡得小心點。”
他走到了毛毛的身邊和他抱在了一起,他臉上由此浮現出來的笑容和熱情才像之前那個孩子的模樣。
“不過毛毛不是在麗影嗎?我們在出發前特意托付給人家了,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狗會找主人,而且四條腿走這些障礙不比兩條腿差。”阿吉倒是對這場面不意外。
好一陣親熱後麥克思站起了身來問:“你們能幫我把他帶回麗影嗎?”
“也是,如果你們能去麗影的話會方便很多。中華城裡也還有很多可以修複的空屋。”
“那可能要兩三年之後的計劃吧?地形的改變應該不至于這麼快。隻是我們沒什麼餘力飼養寵物,他隻有跟着你們才能有口吃的。”
正說着我們已經在進了一戶家門。麥克思幫忙檢查了那位中年人的腿,一看就是蜂窩組織炎。在缺乏抗生素的現在這種疾病再常見不過了,一個小小的傷口,甚至隻是被蚊子咬後的小抓傷,在缺醫少藥的環境裡就會變成這樣的疾病。好在道長在島上發現了不少消炎清熱的草藥,既然是一個島上也沒多少距離,同類草本植物應該不少。
麥克思問後我才知道安格斯有從北邊的森林裡采來不少的草藥,但掌握分配權的幹部們認為醫藥也是資源的一種,如果在分配食物後想要再分配藥物就要用食物作為代價來換取。
麥克思答應他們等等拿藥來,又走訪了幾個帳篷後回到了新磚摟。很顯然并不是藥材短缺的問題,隻要和拿槍的人沾些親帶些故,就不用愁買藥的食物問題。因為資源缺乏而聽起來顯得合理的政策,但在權力隻需要對上負責不需要對下負責的體制之下,就成為了特權者的福利。而從不同人的夥食住宿上也不難看出,這種差異還體現在其他的方方面面。
“可怕的不是這種不公,而是每個人都把他當作理所當然。就算有人站出來告訴大家真相,結果卻被當作異類攻擊。更可怕的是,攻擊他的人中也并不都認為站出來的人是錯的,而有不少人為了自保比無知的人打得更兇。而最最可怕的是……”
正說着麥克思找到了存放藥材的倉庫,裡面是一片狼藉。西方人早就淘汰了傳統醫學,不像中醫那樣有很多普通人懂得草藥。麥克思從麗影學來的草藥學,對這裡的人來說就像是化學藥品一樣隻供治病用,不敢亂吃所以才會被剩下來。不過這些采來的草藥狀況并不好,畢竟不像化學提煉的藥劑那樣,天然植物容易發黴腐爛,如果沒有經過烘曬研磨就會很快變得沒用,甚至變得有毒。
但其實不少草藥也可以拿來當作野菜填肚子,阿吉撿起一棵牛舌草嚼了起來說:“看來今天得忙上一整天了。”
我們正好在麗影時常給張道長幫忙,整理篩檢,曬藥,起火炖藥,都是和這裡的西洋人比起來我們最擅長的工作。能搶救下來的草藥并不多,更多的看來隻能被當作土肥了。
“上雲了,把晾曬的草藥搬回去!”
海島的氣候就是這樣,以晴朗的天氣開場,到了午後就會下起暴雨來。雖然沒有衛星監測的空氣數據與超級計算機計算出來的預測數據,但古上傳下來了不少諺語讓人識得征兆。雲團隆起,黑雲壓頂,看來接下來的這場雨不會小到哪兒去。
“而最最可怕的是,每個人的命運像是被用某種方式安排好。你知道什麼才是合理的,正義的,你也發起抗争了。但你發現你本該有的力量被人剝奪了,不僅是你發出的聲音沒有人聽到,你伸出的拳頭砸不到别人,而且你必須被迫按照那些人給你定下的劇本生活,利用食物,住房,親人,給你挂上一條又一條的絲線,讓你成為他們的傀儡什麼都做不了。”
把草藥收回屋後我有些擔心地看向那邊的帳篷,因為島嶼的面積增長空氣對流也變得強烈,陣雨也容易變成更大的狂風暴雨。那些帳篷真的支持得住嗎?
可有些擔心地轉過頭來,卻發現兩邊的帳篷都變成了南洋吊腳樓。兩排樓房夾出的街盡頭像是洞口的一線天,那天空呈現着我從沒見過的墨藍色,和童話繪本裡的天空一模一樣夢幻。一陣閃電閃過,在厚雲層的渲染之下光色散漫,如天空中綻放出了一陣煙花一般。
而我的身邊停着一輛大巴車,阿吉從車窗探出頭來朝我喊到:“李淵!快上來!車要開了!”
不過他變成了麥克思那樣的十四五歲少年模樣,他的身邊正坐着同齡的麥克思。
我上車走到最後一排坐到了他們的身邊,擡起的腳讓我發現自己也是這歲數。司機随後關門緩慢地啟動發車。
“那邊有很多人,我們不能多等一下去看看嗎?”我不知為何知道自己正在休學旅行的路上。
“等不了了,就這個點趕到火車站也将将趕上發車,我們還要往北方去看雪呢!必須按照日程嚴格執行,你們這些在海島上長大的孩子還沒看過雪吧?”
大巴車在路的盡頭掉頭,我看了一眼擠成一群的人問:“所以他們都在那邊看什麼?”
“看大潮!要下雨之前的海灣潮是最大的,相當宏偉。不過也很危險,人很容易被卷下海去。”
阿吉的話剛說完,街道上的廣播就開始響了起來:“各位市民遊客朋友,風暴潮即将到來,此次浪高預測高達十米。請所有人員立即遠離沿海街道,請所有人員立即遠離沿海街道。”
廣播裡的提示一直重複着,可沿岸的人群卻變得興奮起來。
伴随着他們的興奮,墨藍的天幕被海藍色的巨浪所侵蝕,比樓還高的海水輕易地突破了海塘,把那些連臉色都還來不及轉換的人全都卷進了肚子裡。
浪潮湧入街道後因建築的阻擋而變得越來越小,很快追上了我們的車子。但多虧了街道,沖力不足以撼動我們的車子。隻是那也把一個在潮水中的人甩到了我死死盯着的車後窗玻璃上。他就這麼巧像是飛蟲一樣趴一聲撞在玻璃之上,臉緊緊地貼着因玻璃而變得扁平,平面上是看到了浩瀚海潮時那副興奮又僵硬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