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誰都是這樣嗎?”她忍不住問。
“什麼?”江未愣神一瞬,讀懂問題後了然笑笑,“當然不是,我可沒有閑情逸緻考慮别人。”
她玩笑道:“這句話又對多少人說過?”
未等江未回答,沈淮棠已經穩穩地挽住他的臂彎。
他無奈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她的确有些好奇:“如果隻是對我……為什麼呢?在你眼中,我是個很難相處、愛逞強,或者脾氣不好的人?需要你格外照顧我的面子?”
他們緩慢前行的路途中,江未思考片刻,回答道:“以前的你确實過于逞強,小小年紀苦大仇深,總希望萬事都按照你的想法前行……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你覺得痛苦。”
她點點頭:“原來如此,聽着是個很别扭的性格,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你不必再對我那麼小心翼翼,有話直說就好。”
閑聊中,他們眼前出現孤零零的立牌。
江未手電筒的光芒往上一掃,露出三個已然斑駁的大字:古祭壇。
這應該就是那無人問津的小景點了,一座伫立在荒無人煙的曠野之中的遠古遺迹,守護着這片荒蕪的土地。
祭壇由青石壘砌而成,在歲月的侵蝕中,石面已經磨損嚴重,依稀能看到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符号。
在石頭裂開的巨大縫隙,以及周圍散落的殘破石碑間,皆已草木叢生,自然的痕迹與人文的遺物交錯,映襯出莊嚴與肅穆,卻仍是充滿着遺憾。
沈淮棠莫名有些惶然,細雨傾斜,密密地灑落在她的面龐,在卷曲的睫毛挂上水珠。
她前二十年的記憶,已經成為曠野中的遺迹,沉默疏離,無人問津。
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關于自身的三言兩語,是混沌雨夜中,閃電照亮無數罅隙間萋萋芳草的一刹那。
光芒轉瞬即逝,她隻看清朦胧的倒影,對于祭壇全貌卻茫然無知。
凝視别人眼中的自己,無異于管中窺天。
所幸,沈淮棠早已渡過對失憶最焦躁的時刻,強求才難得,何必為了已經過去的事情勞心傷神。
于是在短暫的晃神後,她松開江未的胳膊,獨自走上前,蹲下身,指腹一寸寸撫摸過祭台青石上漫長時光留下的斑斓,開始在邊沿草地間翻找起什麼來。
江未觀察片刻,在她身邊蹲下來,開始同她一起尋摸。
他挑挑揀揀,選中一顆圓圓胖胖的,問道:“這個石頭怎麼樣?看上去像個馬卡龍。”見她沒有即刻接過,便明白她沒看中,又換了一顆方方的,“這個呢?有沒有凍豆腐的樣子?”
根據他的反應,沈淮棠推測道:“……看來我以前就有這習慣了。”
江未笑笑,開始玩起朝空中抛石子兒又接住的遊戲:“你跟個小貓一樣,時不時就威風凜凜地出去打獵,有什麼好寶貝全往我店裡運,什麼漂亮的貝殼,各色的鵝卵石,可以做書簽的紅楓……”
沈淮棠聽着很饞:“你……能不能把我的寶貝還我?”
她這個到處搜搜揀揀的小習慣,同她旅遊過的親人都知道。
一直堅定鼓勵式教育的雲姨對此保持尊重,而餘謹那身潔癖十分令人讨厭,直說她是個小撿破爛的,對此毫無興趣。
餘慈則會抱着膝蓋看着她認真挑選,給出一些意見,但本身并不會同她一樣有收藏的欲望。
唯有江未會同她一起翻找。
甚至他還知道,她隻會選一個,而不是見到喜歡的都要帶回家。
“不行。”江未下巴一擡,“送給我了,哪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沈淮棠滿臉惋惜,隻能妥協:“好吧。”
想不明白,撿回來的寶貝不應該堆自己家裡嗎,怎麼堆他店裡去了?
最終,她精選出一個奇形怪狀的石頭。
一半圓滑,似是被風光雨露細緻打磨,連顆粒感都令她愛不釋手。
而另一半應該是才從母體巨石上割裂掉落不久,峥嵘初顯,指腹撫摸過的每一寸都堅硬而尖銳,又不至于将皮膚割破。
她将石頭攥在手心,就是它了。
雨又漸漸下大,在祭壇上濺起一片片珍珠般微弱的光芒。往回走的路上,沈淮棠仍牢牢扒着江未的胳膊,他盡量配合她的速度前行。
沉思許久,沈淮棠冷不丁問:“我們在一起多久了?”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提問,江未下意識地回答道:“一年。”
她又問:“發展到哪一步了?”
這問題有些難回答。
江未抿唇,故作遲疑般壓低聲音,聽上去甚至有些傷感:“當然是……”
他意有所指地微微停頓,而後猛地揚起眉毛,眼裡璀璨的光如同能照亮整個曠野的閃電,聲音也是明亮而得意,“當然是發展到,你說非我不嫁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