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終點是某種仿似墜落的空虛。
沈淮棠驚得猛地睜眼,驟然從夢境中抽離,大口呼吸,半晌才緩過神來。
她揉揉眼睛,坐起身來,駕駛座上沒有人。車窗玻璃上結的霜花已經越來越厚,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經變小。
為了保暖,沈淮棠本就穿了羽絨與沖鋒衣,此時又戴上毛線帽,用厚圍巾在脖子上裹了兩圈,遮住口鼻,最後披上雨衣,整個人全副武裝地像是一隻企鵝。
她打開車門,搖搖晃晃地跳下去。
江未從後備箱處拿工具箱,開始拆卸備胎,聽見聲響這才望過來:“醒了?我正想去叫你,準備換車胎,你最好還是别在車上。”
沈淮棠舒展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問道:“你沒睡嗎?”
“沒有,兩個人都睡着,容易失溫,或者二氧化碳中毒,我還是保持清醒比較放心。”江未蹲下,舉起手電,仔細觀察爆裂的車胎。
她走至他旁邊,朝他伸手:“我來幫你舉着吧。”
他将電筒遞過去,打量一眼,見她眼神裡仍透着三兩分茫然,顯然是人在這裡,魂還在神遊天外,便笑說:“還沒睡醒呢?”
沈淮棠沒回答,緩緩轉眸看向他的側臉,沒頭沒腦地問:“五年前,我約你去燈塔見面,也是去看流星雨?”
江未未想到她竟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愣一瞬才颔首:“是啊。”
“你之前為什麼不說?”她微微側頭,繼續問他,“你在試探我?”
江未聞言,與她對上視線,見她面上似是真心不解,半晌才露出一個輕巧的笑容,算是默認:“這有什麼關系,你也在試探我啊。”
雙方顯而易見都沒憋好屁,相處間用成年人信手拈來的虛與委蛇糊弄過去,倒是正常。
沈淮棠點點頭,算是接受這個說法,随即又問:“所以,那天你為什麼沒有來?”
江未見她眼神認真,輕歎口氣,知道繞不過,幹脆耐心解釋道:“上次我也說過了,那天我根本沒在夢港島,而且也給你發過信息,說趕不上回去的飛機,讓你别等我。”
沈淮棠疑惑道:“那我怎麼還去了?”
“我怎麼知道?”江未無奈,“後來再有你的消息,就是你讓我别再找你了。”
說到這裡,他沉默片刻,曠野上風戽呼嘯的聲音充斥耳畔。
沈淮棠還是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分手?就因為你爽約?”
“我還想問你呢!”江未一肚子委屈無處安放,故作兇神惡煞地譴責她,“哪裡知道你什麼都忘了?真有夠氣人。”
據江未所說,那段時間他的父母意外去世,他回國與哥哥一同操持葬禮。父母皆去,家中無人,哥哥隻得與他商量,讓他回國幫他。
猶豫之際,連沈淮棠也說該是如此。
沈淮棠難以置信:“我怎麼會是這種人?”
“回去做小江總”聽上去确實像一條普世意義上更正确,或是理性務實的選擇,但絕不會是她會做的選擇。
否則她如今怎會開着不怎麼賺錢的獨立書店,而不是進入跳闆更高的職場拼殺?
江未轉臉看來,眼眸裡有一股奇異的凝亮:“許多人罵我是私生子,你不知道?”
沈淮棠莫名其妙地說:“那不是謠言嗎?我看你跟你哥長得挺像的。”
他曾經的事情,現在的她當然是一概不知。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也不過是網絡上猜忌的傳聞。
再者,他的事情,當然要他本人來說。
江未聽罷,算是得到滿意的答複,于是用三言兩語概括事情的始末——父母商業聯姻,協議結束後便和平離婚,哥哥跟媽媽,江未跟爸爸。
不過,親爸實在不靠譜,雖然在經濟條件上從未虧待過他,其他事項方面卻也沒管過他,完全是放養的狀态。
奶奶看不下去,幹脆接他來身邊撫養。
然而,他隻能說,親爸的不靠譜有迹可循,奶奶是個養尊處優的藝術家,帶着小孩四處雲遊采風,見天的尋不着影兒。
好在祖孫倆關系極好,最後也是江未給老太太送終。
而他的父母,雖然離婚,商務上也沒有斷了往來,又有共同撫養栽培的孩子,一直都保持着較為密切的聯系,連出意外時都在一起。
直到葬禮時,有許多不明就裡的人才知道,原來江家還有個小兒子。
江未自覺與祖母才是親人,很是看不慣那一家三口,心中多少有些埋怨,自然在葬禮後想早早溜掉,戀人竟在這種時候勸他回去做小江總,怎能叫人不多想。
然而,他不過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爽約,就造成了這般嚴重的後果——跑斷腿,也再無她的蹤迹。
他隻能回頭應了哥哥的請求。
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有更大的能量,去找到她。
“這件事和分手也沒有必然聯系。”沈淮棠撐着腮幫子,“現在異地戀很正常吧?試都沒試就分手,不太像咱倆的風格。”
“還有一個原因,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真正的理由,隻有你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