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江未遲疑許久才開口說,“阿棠,你應該知道的,那三年你在夢港島的療養院,到底是在治什麼病……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年裡,你常說生病隻會耽誤我,總想要找機會與我斷掉。”
“或許,這隻是你終于找到的機會。”
沈淮棠陷入漫長的沉默。
由于沒有記憶,有些細節難以抓住,這讓她很難受,隻能不斷地思索反推他話中的邏輯或漏洞。
“所以,生病是主要原因,勸你回家是次要原因,你爽約是導火索。”
雖然牽強,整體而言倒是說得通,而且現實生活遠比文藝作品要不講道理。
因為病情分手,正常。
因為吵架分手,正常。
因為爽約分手,正常。
然而,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沈淮棠沒說話,兀自思索。
直到江未将車胎換好,她才恍若回神,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趕路。
“我來開車吧,你歇會兒。”她重新坐上駕駛座,啟動車輛。
車輛在泥濘的道路疾馳,濺起一片片泥漿,雨水打在玻璃上清脆的聲響,似乎已經成為他們此行關不掉的背景音樂。
“有信号了。”江未垂頭看着手機屏幕,聲音溫和,“堅持一下,我們已經經過最險要的路段,再過幾個小時,就能完全穿過暴雨區了。”
方才他們之間的談話并不算順利。
而且,在沈淮棠得知因為病情要分手之後,就沒有再說過幾句話。
江未時不時朝駕駛座的方向瞟一眼,她正全神貫注地開車,一如既往地沒什麼表情,很難看出她是否有情緒了。
“幹嘛總是偷看我?”沈淮棠注意到頻頻望過來的視線,學着他之前的語氣說,“看一次五塊錢。”
江未半秒鐘都沒有猶豫:“我辦年卡有沒有打折優惠?”
“想得美。”她冷酷地哼了一聲,“年卡費用翻倍。”
江未咋舌:“你這麼做生意?”
她笑:“有問題嗎?你就說辦不辦吧?”
“辦辦辦,多少錢都辦。”江未見她還有閑情開玩笑,放下心來,轉身在背包裡掏零食,“餓不餓?要吃牛肉幹,還是吐司條?糖和蛋糕要不要?”
沈淮棠選了風幹牛肉,江未撕開一長條,小心翼翼地往她嘴裡塞。
她嘴巴一動一動,最後一口叼住了江未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嘶——松松松!”江未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氣,将手指抽回來,瞧着手指上的牙印龇牙咧嘴,“好心沒好報,你屬狗的嗎?”
“該你的。”沈淮棠嚼着牛肉,唇邊泛起笑容,“誰讓你爽約?”
她說的是之前燈塔觀星的事情。
江未微微愣住,凝視片刻她的側顔,忽而垂眸苦笑:“是該我的,你把我的手咬爛都行。”
他的語氣非常認真,似是深思熟慮後覺得這條路可行,隻要能夠讓她撒氣,或者僅僅是讓她高興。
沈淮棠反而想到,怪道江未一直對她的态度謹小慎微,以前她是病人,指不定做過什麼過激的事情,讓他難以招架。
意外的是,他似乎并不當她是累贅。
果然,江未在沉吟片刻後,還是開口問道:“你現在……病怎麼樣了?複發過嗎?”
“偶爾,但并不影響生活。”沈淮棠說,“或者說,從五年前醒來開始,我就像是個精神完全健康的人。”
因此在拿到病曆後,她有些訝異。
自己當年竟然是因為重度抑郁而導緻失語症,甚至産生幻覺與人格解體等症狀。
而因為母親常年的精神分裂,醫生認為有必要長期觀察,她有這些症狀,到底是遺傳,還是癔症性精神病——即在受到嚴重的精神創傷之後突然起病,症狀像精神分裂,但實際上并不是。
失憶至今,她因頭部創傷仍然需要去醫院複診,卻不再有類似精神分裂的臨床症狀,于是,醫生判斷是後者。
沈淮棠盡量簡單地解釋其中問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前忽然明亮起來,前方的視野逐漸開闊。
幾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似越野車沖出了沼澤,來到一片無邊無際的寬曠地。
盡管烏雲還在頭頂不肯離去,可相比之下,他們已經能在雲層的縫隙間看到片段的藍天,兜兜轉轉蜿蜒至更遠的天邊。
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