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未落水的地方,正正好好是離岸流的中間,如果他沒有意識到,大概率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内被急速的海浪卷走。
沒有任何猶豫,沈淮棠幹脆利落地朝着江未所處的位置跳了下去。
撲通巨響,她入水,耳壓瞬時增高,渾身都因為跳水而疼痛不已。
可此時她并無力氣在乎傷勢,哪怕就在海岸邊不遠處,當離岸流來的時候,腳下卻完全踩不到底,沙子全被海流沖走。
裹挾在失控的海流中,她嗆了不少海水,模模糊糊地看見前方正在撲騰的江未,便拼盡全力遊過去,抓住他的胳膊。
海浪翻湧,強勢地把他們往更深處拉去,而她卻爆發出驚人的力氣,生拉硬拽着他往離岸流的側面拼命遊去。
一個個浪打過來,沈淮棠不停嗆水,腦子裡的劇烈情緒卻逐漸褪去,清醒無比。
方才她在燈塔上看過大概位置,至少知道該往哪裡去能最快脫離離岸流,而江未也仿佛有了主心骨,順着她前進的方向一路猛遊。
然而海流的阻力太大,不停将他們往回卷,速度極快,劇烈的掙紮之間,她的腦子裡漸漸要失去意識,呼吸也逐漸減弱,隻能間歇性地努力劃動四肢,用最本能的求生欲繼續向前。
生死一瞬,她的腳終于踩到沙子。
随着一道暗流,他們抵達岸邊。
沈淮棠撲在沙灘上,大口呼吸,渾身痙攣,卻不管不顧地撲向江未。
他不知何時竟然溺水了,滿面蒼白,雙眼緊閉,遲遲醒不過來。
她伸手将他口中海水倒出,跪坐在沙灘,讓他伏在自己的膝蓋上,猛地按壓脊背,直到他哇的一聲,吐出腥鹹的海水。
而後,她将他放倒,用力地開始做胸外按壓,又捏着他的嘴做人工呼吸,無知無覺地拼盡全力。
那種碾壓過境的極端痛苦将她的大腦攪和成泥,她甚至已經感知不到胳膊與雙手,隻能機械性地做着急救。
在這漫長的三年治病過程中,沈淮棠想過許多次結束痛苦的方式,她甯願大海帶走的是自己,而不是江未。
不知過了多久,江未終于再次嘔出大量海水,皺眉轉醒。
見他終于睜開眼睛,沈淮棠顫抖着松了那口一直吊着的氣兒,渾身卸勁,綿軟地往後一倒,躺在沙灘上。
她大口呼吸,腦子一片空白地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空,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得好疼,太疼了,哪怕在呼吸時,都扯着一身的傷口痛不欲生。
過了許久,直至夕陽沉入海平線,他們仍在劫後餘生的平靜裡後怕着,沒人開口說話,氣氛靜谧無垠。
江未終于緩和不少,攢了點力氣,勉強從沙灘上坐起身來,渾身狼狽。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淮棠,滿臉都是怕她生氣而不敢吱聲的表情。
好半晌,江未悄咪咪地伸手,去勾住她的手指,卻被一把甩開。
他锲而不舍地去抓。
她锲而不舍地丢開。
沈淮棠精疲力盡,耐心告罄,擡眸卻看到江未可憐巴巴地看過來,委屈得像一隻被遺棄的大狗,趴在她旁邊搖尾巴,死皮賴臉地等她回心轉意。
她把他的臉從眼前推開:“走開,我不想再看見你。”
江未趁機撫住她的手背,不讓她抽回,理直氣壯地說:“你想得美!”
她心裡來氣,手又被控制住,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腳,罵道:“你瘋了嗎?直接從燈塔往下跳?不要命了?”
江未認真地凝視她,輕聲說:“可是照片沒有丢。”
他往她手裡塞了個什麼。
她垂眸一看,竟然真是那張照片。
好在照片有塑封,雖然泡了海水導緻一定的殘損,但照片主體還好。
在那麼危急的情況下,他竟然抓住了照片,而且一直都沒有撒手。
可就算如此,沈淮棠還是很生氣,氣得眼淚不停地流,聲音顫抖:“照片能有你的命重要嗎?”
“我錯了,當時隻想到我會水,應該問題不大,隻是沒想到,會遇上離岸流。”江未怯怯地說,“而且,你來夢港島隻帶了這一張照片,肯定很珍惜,怎麼能丢呢?”
天色完全暗了。
海風吹來,寒冷入骨,沈淮棠卻突然抱住江未,嚎啕大哭起來。
江未摟着她瘦削的肩膀,将她的顫抖擁入懷中,他耐心地哄着,又怕這冷飕飕的海風給她吹出病來,便将她抱起,重新進入廢棄燈塔,至少這裡能暫時避風。
燈塔裡漆黑一片,唯有從破窗外漏進來的月光,清冷明淨。
沈淮棠死死地抱着江未不松手,将耳朵貼在他的胸膛,聽着沉穩有力的心跳,仍在不停流淚。
江未環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輕柔撫摸着她因海水而糾纏在一起的長發。
“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好不好?”江未從小到大自诩巧舌如簧,此時竟覺嘴笨,不知該說什麼能讓她好起來。
沈淮棠并不搭理他,顯然對他說的屁話一個标點符号都不信。
他再次慎重重申:“以後我都聽你的,你不讓我做的事情,我肯定不做。”
月亮的清輝為何照不透堵滿她心口的烏雲?沈淮棠的思緒一片亂麻,就算拿着快刀也不知從何斬起。
江未不是她的誰,何苦要做出如此承諾?這對他并不公平。而且江未墜海,也是為了她的照片,她又該怎麼回報他?
然而,江未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麼,垂着眸子,溫暖的指腹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他輕聲說:“不要為難自己。”
片刻後,沈淮棠終于下定決心般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問:“那你願不願意跟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