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則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再一次夢到當年和談最初見的事,那時他剛創業不過三年,制作的小成本電影上線。
因為事前不知道的信息差,加上他們不過一個小成本電影,沒有人将他們放在心上,排片被擠得渣都不剩,有些地方甚至沒有。
好在運氣不錯,電影靠觀衆口碑逆襲,院線不得不增加排片。
此後口碑票房一路狂飙,但由于他的過分信任,許則易被合夥人背刺,電影不再屬于他,将近三年的心血沒了,還反過來被誣告。
自家孩子成了别人家的,還要他來賠款,合夥人還帶走了公司現有的其他項目。
許則易連續一個星期都在焦慮中度過。
那個時候年輕,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病急亂投醫,反而因為他錯誤莽荒的選擇,害他自己倒欠上百萬,整整幾個月都是苦澀的味道。
走到絕境的時候,事情還能更糟糕,父親突發疾病,許則易一面要打官司,一面應付來找他賠款的人。
父親生病他也拿不出錢來醫治,找遍所有人,沒人肯願意借錢給他,父親治療被擱置。
水這麼深,火這麼熱,在他近乎絕望,被一片陰霾籠罩時——
談最向他這個連一面之緣都沒有的陌生人伸出手。
那時談最明媚燦爛的眼睛就烙印在他心頭,從此念念不忘。
解決了最困難的事。
許則易重新整理心情和狀态,将事情一點點解決,慢慢有了現在的他。
談最是在他在絕境之中,盛開出關于希望的花。
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哪怕談最現在性格再刺,他都不在乎。
隻要談最好好的,哪怕自己就此死掉也無所謂。
一陣風吹過,他來到了談最的告别式,談最燦爛明媚的模樣被定格成了照片,擺放在正中央。
周圍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在哭。
許則易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照片上笑容燦爛的那個少年。
那個溫暖如同烈陽一般的少年死掉了,許則易再也沒有他了。
為什麼?他明明已經撲過去将談最護在身下了,他還是死掉了。
為什麼?他還是死掉了。
他不應該和談最吵架的,如果早知道這樣,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和他吵架。
他離開前在想什麼,許則易根本不敢去想,隻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疼,痛得他幾乎不能動。
“疼,實在太疼了。”
“哥哥,哪裡疼。”
“哪裡都疼。”
“我去叫醫生。”
“别走,别離開我。”許則易伸手抓住他,卻撲了個空。
然後夢醒了,他穿着寬大的病号服,躺在雪白的醫院裡整個右手手臂纏着繃帶,左手吊着點滴。
見他醒來,穿着同樣病号服的談最撲了過來,“哥哥,你還好嗎?”
許則易恍惚了一會兒,笑了出來:“太好了,你活着,我也活着。”
談最眼眶猩紅:“哥哥,你真的不要命了。”
許則易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笑意:“你還好嗎,有沒有關系。”
談最說:“我隻有輕微的擦傷和腦震蕩,哥哥比我嚴重多了,手臂骨折、内髒出血,在ICU住了整整三天,才轉回普通病房。”
那三天是談最最煎熬的三天,生怕許則易再也醒不過來了,那種擔心和絕望,他不想體驗第二次。
而許則易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關心他,談最心裡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談最将許則易的手握在掌心裡,隻想牢牢抓住許則易再也不松手,“哥哥,你吓死我了。”
“别擔心了。”
談最的臉在許則易掌心蹭了蹭:“哥哥,還好,你醒過來了。”
“嗯,醒過來了。”
許則易想到在自己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毫無消息,他沒有手騰出來,隻好請談最幫忙:“幫我聯系林洛。”
談最翻了白眼:“哥哥,你都這樣了,還想着工作?”
許則易:“不是,有些事要通知他一下。”
“他和錢向楠都來過了,讓你醒來後安心休息,工作的事,他們會解決,哥哥你好好休息,别想這些有的沒的。”
當然洛敬塵來過的事,談最并沒有告訴許則易。
談最:“我之前不應該和你吵架,下次我會提前和哥哥溝通,哥哥不要生氣了。”
車禍前兩人還在吵架,好在兩個人都平安無事,之前所有矛盾在生死攸關的大事面前,好像都不重要了。
更何況——
許則易說:“我沒有生氣,談最如果你提前告訴我,我還是會去赴約,隻是不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我知道了。”談最又問:“哥哥,想吃蘋果嗎,我給你削一個。”
“吃。”
談最點點頭,拿過一旁的蘋果削好,又一塊塊切好,喂給許則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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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烈陽從窗戶裡鋪進來,灼熱的金線撒了滿床,溫馨又熱烈。
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談信浔,另一個應該是談最的母親米雪了。
米雪上前在他床側坐下:“許總,謝謝你在關鍵時刻保護了我的兒子,都不知道要怎麼謝你。”
許則易淡笑:“不用感謝,他也是我想保護的人。”
談信浔輕嗤一聲,“我兒子需要你的保護?”
米雪拍了拍談信浔,阻止他繼續說話,轉頭和許則易解釋:“許總,他不怎麼會說話,你别放在心上,以後有什麼需要,記得聯系我,許總沒有義務保護談最,你卻保護了談最,我們應該感謝,不然我們過意不去。”
一番話說得客客氣氣,沒有任何毛病,許則易卻聽出了米雪的言外之意。
意思是:你保護了我的兒子我應該感謝你,還掉人情之後,你們就再也沒關系了。
許則易微微一笑,算作回應。
米雪又問起亂七八糟的事,和談信浔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放在平時,許則易能花更多的力氣去解決,但現在渾身難受,光說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力氣,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應付,隻能微笑應對,盡可能不出差錯。
在提起談最和他關系的時候,談最直接打斷,不讓母親繼續說,直接将人趕出去:“好了,吵得頭疼,趕緊回家,我要休息了。”
米雪見兒子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行,我和你爸爸先回去,有什麼事,記得聯系我們。”又看向許則易:“許總,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叫人過來照顧你。”
談最:“不用,我會照顧。”
米雪還想說什麼,談最直接起身将人趕出去。
兩人離開後,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
談最觀察着許則易的表情,“哥哥,不用管他們。”
“沒事,他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許則易眼睛都睜不開:“我現在有點累,等等,讓我想想看應該怎麼做。”
談最擠上床和許則易躺在一起,将他抱在懷裡:“哥哥,先睡吧,不用管他們。”
許則易:“嗯。”
許則易很快睡過去,呼吸漸漸沉重,談最伸手摸上他的睡顔,心情複雜。
兩人在醫院住了足足一個星期。
談最基本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已經脫下病号服,但還在醫院待着陪着許則易,偶爾會出去一趟,給許則易跑腿。
許則易比較嚴重,在醫院住了足足一個星期,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