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是初秋,天氣寒涼。
從甯柯墜入江面的那一刻起,冰涼的江水便争先恐後地湧入了他的鼻腔。
他其實會遊泳,但他依然沒有掙紮,隻是任由自己慢慢墜落,看着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昏暗,直至一片漆黑。
真好,他馬上就可以解脫了。
幸好這稀爛的一生,何時結束可以由他來決定。
不過不知為何,耳邊的水流聲越來越弱,轉而是熙熙攘攘的人聲,還有鼓點激烈的打擊樂。
……是死之前的幻覺嗎?
他迷茫地掀開沉重的眼簾,透過平光鏡片,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歐式的浮雕天花闆,和華麗的枝形水晶吊燈,光芒甚至有些刺眼。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剛剛從跨江大橋上跳下去了嗎?就算倒了血黴沒死成,看見的也應該是醫院急診室雪白的吊頂吧。
還沒等甯柯混沌的頭腦重新運轉起來,他就感覺到旁邊有人勾住了他的脖子,搭在大腿上的左手也被塞了個冰涼的玻璃酒杯。
“不是吧,阿甯,這就不行了?你從前不是這酒量啊?”
手裡是一杯尼格羅尼,落日般橙黃色的酒液裡浮着剔透的冰球,幾乎能聞見橙皮的香氣。
甯柯下意識偏過頭,入目的是張文雅的年輕男人的臉,透着股戲谑和調笑。
……真是奇怪。
甯柯十分确信,在他那短暫的,充滿遺憾的二十八年人生中,沒有過這張面孔的存在。
但在名利場上左右逢源慣了的甯氏集團CEO向來應變能力良好,他把玻璃酒杯擱到了斜前方的茶幾上,發出“咔哒”一聲輕響。
指骨勻亭的手指輕輕搭在了男人的胳膊上,面上也挂起了個得體卻又顯出幾分疏離的笑來:“去下洗手間,失陪。”
剛剛匆匆一瞥間,他已經看見了寫有“Washroom”的金屬銘牌,就挂在這間包廂的左手邊。
甯柯沒理會周圍男男女女若有若無的視線,伴着有些吵鬧的搖滾樂背景音和濃郁的煙草味道,徑直走到了光滑的木質門闆前,擡手迅速扭開金屬把手,閃身進了洗手間之後就把門反鎖了。
他幾步走到大理石洗手台前,看向牆壁上挂着的歐式雕花圓鏡。
鏡子裡是張熟悉的臉,極為年輕,面色卻有些蒼白,頭發半長,劉海卷曲地搭在額前,一對漂亮到惑人的桃花眼被掩在銀色邊框的平光鏡片後面,鼻梁細挺,唇線優美而流暢。
是他自己的臉。
甯柯定定地看了許久,終于慢慢擡起手,顫抖着輕撫上了鏡中自己眼下那顆顔色淺淡的小痣。
自從确診了那該死的膠質母細胞瘤之後,他已經不知有多久沒好好看過自己的模樣了。
他是甯家的獨子,更是市值上千億的甯氏集團唯一的繼承人,二十二歲拿到斯坦福的博士學位,為公司兢兢業業工作六年,最後卻還是抵不過一句世事無常。
他是天之驕子,一生耀眼,他絕不允許自己氣管被割開,身上插滿昂貴而無用的監測儀器,最後孤獨地死在VIP病房裡。
所以在确診半個月之後的一天午夜,甯柯做了自己那比遊标卡尺還要精準的一生中最為叛逆的一件事。
他挑了自己車庫裡顔色最為張揚的一輛阿斯頓馬丁,速度飚到一百八十邁,直直沖上了空曠無人的跨江大橋。
他翻過護欄,幾乎沒有猶豫,便一躍而下。
當江風呼嘯着穿過他的耳畔,撫過他的發絲,那一刻,他居然是快樂的。
原來自由便是這般滋味。
所以,現在又是怎麼回事,這是哪兒?那些人又是誰?
溺水造成的暈眩感還沒有完全褪去,甯柯垂下眼,白到發光的陶瓷洗手池讓他眼前發昏。
而下一瞬,太陽穴便傳來一陣蜇人的痛意,他半點沒設防,緊咬的牙關間溢出了一聲悶哼,整個人不受控地順着光滑的台面倒了下去。
陌生的記憶在自己腦海中如同波浪一般翻湧。
這時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竟是穿越到了前一陣子一位來實習的秘書小姑娘剛和自己分享過的一本都市爽文裡,還是那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炮灰反派配角。
那個小姑娘還曾和自己打趣:“您可得好好看看啊,甯總,萬一哪天就穿越了呢。”
他那時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就打發她出去打材料了。
沒想到,竟然一語成谶。
但甯柯從前對娛樂活動都沒什麼興趣,更别說花好幾天看一本幾十萬字的網絡小說了。
結合着原主的記憶,他發揮自己的專長,對現有的信息進行了統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