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席卷,草木搖落。
八音疊奏之聲下,師螢一襲綠衣,腰間系着一把唢呐,背着一把斷了弦的古琴立于連天門外。
她微微仰頭,看向上頭那對準了她的追雲術弓。
金光術箭已上弦,弓滿待發。
“阿螢......”
師螢循聲望去,就瞧見她的宗主眉心緊鎖,一臉擔憂望着她,欲言又止。
師螢笑笑,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
“我沒事,隻是有些感慨。”
追雲術弓乃至整個連天門的防禦結界都是師家先祖所創。
時移世易,青焰宗易主、師家如今也僅剩她一人。
她現下還被罰出仙麒靈域,成了這結界術弓的警戒對象。
罰期千年,也就意味着千年不得歸......
師螢強忍下心中如絞般的鈍痛,笑得更用力一些。
“叫她們都停下吧,尤其是小師妹,這麼簡單一首送别曲,錯了好幾個調,再這麼彈下去怕是整個靈域都要笑話上我們樂修。”
她的話音剛落,就又聽到了一個極為明顯的破裂的音。
師螢不用瞧都知道是誰彈錯了,擡眸看去,果不其然,就瞧見她最小的師妹,接着一連錯了好幾個音。
這孩子,說好的今日送行誰也不準哭,她這死咬嘴唇強忍哭意的樣子真是比哭還難看。
也比哭還叫師螢難受。
還有其他人也是,好好一首送别曲,硬是給她們演奏出了送葬的凄涼感。
師螢覺得再這麼聽下去,她也要忍不住掉小眼淚了。
她幹脆解了腰間的系繩,深吸一口氣,吹響了手裡的唢呐。
唢呐聲一響,瞬間蓋過了那一群的鼓樂笙箫,師螢成功把她們那股悲傷曲調拉回了輕快的節奏後,就趕緊歇了下來,重重喘了幾口粗氣。
這玩意也太難了,師螢差點沒岔了氣。
“笙箫迎遠客,鼓樂送摯友,但送君千裡終有一别,就到這吧,大家記得日後小心行事,努力修煉,等千年後我回來,誰再給我這般簡單曲子都能錯了音,我就罰誰給我的琴——”
師螢的懲罰内容還沒說出口呢,結界内的樂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轟然響起的一片哭聲和呼喊聲。
“師姐,你别走,你别去血海,我聽說了,沒人能在那裡活過兩年!”
“師妹師妹,我替你去行不行...宗主,再去求求盟主吧...”
“我,我也可以替師姐去,一千年一萬年,多少年都行!”
“師姐她都是為着我們才對上碎靈劍的,要罰就罰我們吧,嗚嗚,師姐,不怪師姐啊!”
師螢眼見着她小師妹一開始哭,所有人都跟上了,比剛剛那送行曲子聲還大,每個人争先恐後地想替她去被罰。
這些傻子,這哪是能替的事......
就算能替,她也不會同意啊。
血海的危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阿姐那般厲害的人物,都在那處丢了性命。
兩年還說多了,像她這樣金丹碎了的修士在那裡怕是兩天都熬不過去。
師螢用力憋回眼淚,和往常一樣笑得燦爛。
“你們就當我外出曆練去了,你們一個個的也要好好修煉,千年後我要瞧見你們都好好的。”
師螢笑着揮揮手:“我走了。”
“阿螢,等等,再等等。”
師螢垂下手正要轉身,就被身旁的宗主一把拽住了,她雖然在同她說話,眼睛卻不看她,隻一個勁地往遠處天空瞧。
一副眼巴巴等人的模樣。
師螢知道她在等誰,心裡湧起一股郁郁之氣,不是氣别人,是氣自己。
若不是為着她,宗主又哪需那般低聲下氣給洛予清頻繁去信,隻為求她來救下她。
她被罰禁于萬丈血海底,若是同她有婚約的洛予清願意站出來以道侶同心咒,用她性命擔保師螢,加之她的特殊身份,宗盟不會不認。
隻是師螢得罪了宗盟,洛予清這般做,不光從此以後和她掰扯不開,也等于是同宗盟對上了。
聰明人都知道該怎麼做。
“不用等了,她不會來了。”
“或許是路上耽擱了,再等等,我們再等等吧。”
師螢無奈一笑,距離她被判罰到今日執行都過去半個月了,無涯山雖遠,但以洛予清的修為三日能兩個來回。
她沒來,就隻有一個可能,她不想來。
她能理解,誰會願意冒着得罪如日中天的微生家的風險同一個金丹盡碎之人結為道侶。
全無半點好處。
師螢感覺風漸大,好像有砂礫吹進了眼睛,紮的眼眶生疼。
她用力閉上眼睛:“走吧。”
“站住!”
師螢才剛邁出去一步,就聽見半空中傳來了一道清揚的女聲。
宗主猛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洛予清,是不是洛予清來了?!”
師螢心下一緊,她來了?
很快,一人禦劍落至她們面前。
來人一襲白袍,領子袖口處鑲紫金邊,腰間同色系腰封上頭用金線繡九頭鳥圖案。
這是宗門之首【眩光宗】的修士服。
不是洛予清......
“東西留下,判罰出靈域之人不能帶走法器。”
師螢第一眼沒認出人,等看清她手上的劍才想起來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