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狂風亂舞,不一會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沐靈忱倚在窗旁,靜靜遠望木籬笆外被吹得搖搖晃晃的青柳和迅速暗下的天色。
原本今日,流溪會在重陽峰主殿公布枭曉的執法堂審判結果,眼下看來,這結果又要推遲了。
那日他本想留在千雲找些靈草靈藥,誰知卻被旬塵告知千雲馬上就要關閉了,剛踏出秘境,便看到了早已亂作一團的天玄宗弟子。
所有弟子看得清清楚楚,枭曉滿身血污的模樣這幾日在天玄宗傳的沸沸揚揚。弟子間衆說紛纭,各種秘聞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在有廖卒長老的輿論操控下,春蘭師姐被指責的聲音才漸漸平息。
果不其然,弟子令牌中很快便傳出了臨夏告知這場宣判推遲的聲音。
這樣的天色,沐靈忱也沒什麼心情練劍,于是他坐在窗前,捧起了千玄心法繼續參悟了起來。隻是時不時會看一眼玄冰床上安穩的劍身。
楚寂她……自那日起便再無動靜,若不是旬塵告訴他,楚寂的魂身和木靈劍綁定在一起,隻要木靈劍沒事,那她也不會有事,他才放下了每日提心吊膽的心。
不過旬塵沒說的是,木靈劍隻是她寄存的軀殼而已,劍身隻能反應楚寂的狀态,正确的說法應是,隻要楚寂不出事,那木靈劍便無事。
眼下,楚寂确實是累了,所以才睡那麼久,旬塵估摸着她就快要醒了,也不到處亂竄了,每日守着木兮院,她是真的有要事要問楚寂。
午後,流溪突然造訪了木兮院,她似乎更蒼老了些,遮不住的白發将要染滿青絲。流溪眼窩深陷,精神氣也褪了大半,整個人瘦了不少,頗有種行将就木的感覺。沐靈忱能猜出來她定是為枭曉的事情憂心。
流溪是來找楚寂的,沐靈忱告訴她楚寂還沒醒,她似乎欲言又止,沒坐多久便離開了。
流溪走後,在主廳自娛自樂擺弄着棋盤的旬塵嗤了一聲。
“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而出,沐靈忱瞪了她一眼。
“诶,你瞪我幹嘛?”旬塵更來氣了,“我原本以為因為那天道的緣故所以她才縱容枭曉那等不入眼的弟子,誰知道她就是眼瞎。”
“我前日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她還去找你那師姐求情,想要讓你春蘭師姐原諒枭曉。”旬塵氣憤填膺,為春蘭打抱不平。畢竟她也是看着春蘭長大的,在劍冢中休眠時,她也會時不時的竄出劍冢,在天玄宗逛上一逛。
殊不知前日旬塵偷聽到那句話時在心裡把她自己也罵的狗血噴頭,怎麼就結識了這麼個拎不清的玩意。
早些年還好,流溪真是越老越糊塗的典範。
“是嗎。”這下輪到沐靈忱沉默了。
他看到了流溪略顯佝偻的背影一頓,知曉她定是聽到旬塵說的的話了。其實他也想不通師父為何會如此包庇枭曉,不過他終是沒說什麼,他相信春蘭師姐會做出正确的選擇。
這時,從内室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嘛,跟着虞尚也不知道學些好,整日就知道蹲牆角偷聽。”
一隻白皙的手執着一本厚重的書卷砸上了旬塵堅硬的頭,旬塵頓時驚呼起身,便要反手向來人拍去。可看到楚寂那張蒼白的面孔,她便瞬間偃旗息鼓,又乖巧的坐回了木椅。
“哈哈,我方才說我偷聽了嗎?沒有吧。”旬塵向沐靈忱使眼色,想讓他替自己美言幾句,誰知道沐靈忱眼中根本看不到她,隻知道驚喜地盯着楚寂。
很好,她記住這兩個人了,等虞尚回來,她就要離家出走!
“你醒了。”
他眼中星光點點,眉眼彎彎,姣好的面容一絲一毫都散發着喜悅的氣息,看的楚寂一愣。
她望向流溪的背影,心想流溪是說了什麼好事情嗎?她漏聽了嗎?
“嗯,醒了。”她點了點頭。
自那人醒來,她便被驚醒了,隻是一直在想事情,所以磨蹭了半天才從劍身中出來。
屋外密集的雨水被一陣邪風吹入窗口,木窗發出吱呀的聲音,雨水也打濕了沐靈忱方才坐過的地方,他緊忙收回視線,走入内室将窗戶合上。
楚寂悠閑的坐到了旬塵對面,她将手中的書卷放下,執起手邊的白子,示意旬塵先落黑子。
“這場雨還要下很久,起碼還要等六天才能放晴。”她看向已形成水簾的門口。
旬塵一頓,瞬間反應了過來她的意思。
她要走了……
可是,怎麼會……
“怎麼會這麼快,你不是說最少還要千年?”旬塵遲遲不肯落子,雖然她很煩眼前之人,但是楚寂真的要走,她就又有些不舍。
人總是這樣自相矛盾。
楚寂失笑,見旬塵遲遲不下子,她便放下了手中的白子。
“怎麼?你心裡除了虞尚,原來還有我的位置啊?”她笑道。
“你别打岔,到底怎麼回事?”旬塵一臉嚴肅的看着她,似乎楚寂不說完,她便不會罷休。
千年,按她的算法,那人确實還需千年才會醒,可她也不知為何。似乎自她從石室出來後,變數就有些多,她招手示意在屏風後躊躇的沐靈忱過來。
“站到那作甚,過來坐。”她拍了拍身側的空座,示意沐靈忱坐過來。
旬塵少有的嚴肅讓不知道她們在聊什麼的沐靈忱有些忐忑,更别提他剛坐下不久就收到了旬塵幽怨的眼神,他簡直如坐針氈。
他剛想起身,便被楚寂按下了手腕,毫無溫度的細手撫上他的脈搏,她放出靈力仔細探查着沐靈忱的身體情況,完全忽略了正對面坐着的旬塵。
旬塵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好懸沒給她自己噎死。
行,見色忘友的老東西,她又給楚寂記下了一筆。
也許是被蒼天為幽血而泣的這場大雨感染,旬塵心中充斥着說不出的難受,連原本想問的問題也哽在心中,說不出口。旬塵漸漸低沉的情緒連沐靈忱都感受出來了。
“不錯,改日我讓流溪多備些安魂丹,你慢慢養着便是。”楚寂收回了手,至于那縷缺失的殘魂,就要看沐靈忱的機遇了,她唯一能做的,也隻是穩住他的魂魄,讓他的修煉無異了。
“你确定不和我來一局?”她還是有些手癢,繼續問旬塵。
“呵,我那棋藝有多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玩吧。”旬塵懷疑她就是故意氣自己,更不想理這個說話隻說一半的女人。
“那可真是可惜了。”幾千年沒碰過棋子,楚寂盤着手中的白子,将不懷好意的視線轉到了沐靈忱身上。
看出了她的意圖,沐靈忱就要起身,他連連擺手“我也不會弈棋。”
可惜最後,他還是奈不住她的溫聲細語,坐到了楚寂對面。
一整個下午,任憑楚寂如何指導,他還是在原地踏步,不下十回合便被楚寂殺的片甲不留。盡管如此,楚寂還是興緻極好,仍要拉着沐靈忱繼續,于是沐靈忱也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思索着下一步的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