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裂隙很快又被狂躁的獸類堵嚴,深灰色的天空漸漸消失在最後幾道空隙中。
那些散亂的身影被隔絕在結界外,隻留下了幽血内怨魂和異獸撕扯的一片亂象。
替那道黛藍身影擋去撲過來的兇獸,被蹭了一身血的祭無名喊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楚寂所有的僞裝都失了效,她下半身的透明不斷延伸,就像染了墨水的畫作正在被慢慢沖洗幹淨,即将變回整潔的一張白紙。
察覺到不對勁的祭無名看着她空蕩蕩的手腕,忍不住斥道:“你瘋了!”
斷去本源之力的聯系,這不是找死嘛。
“沒你瘋。”她掃過祭無名鼓鼓的胸懷,毫不畏懼地直面如蝗蟲過境般的獸潮,“為了一隻毛都沒長齊的混沌,連召回魂身都不願意做了。”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天道總是斬不盡,隻要放松一點警惕,它就要死灰複燃。祭無名,你還不明白嗎?”
她的話像是鐘鳴般闖進祭無名的腦海。
“一開始,就錯了。”她說,“從我們放棄人身時,它們就算計上了我們的魂魄。我猜,我們不死,天道也不會真的死。”
那丢了的一魄,怕是和天道牢牢綁定到了一起,所以那蠢東西才能為所欲為,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你想做什麼?”祭無名也想通了一切。
“原本我以為,隻要等一切結束,這個世界就自由了。看來,是我錯了。”
它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放過褚寂,也沒想過放過所有被剝奪了掌控權的世界。
她拿出了昆侖鏡,将破碎的鏡片貼在了空間裂隙上。那些兇獸掙紮着撲向楚寂,想要阻止她,卻被無數藤曼絞成了碎片。
就連那些叫嚣的修士怨魂也在此刻忘記了重複生前的行為,團團圍住了楚寂,替她們擋下了部分異獸。
“我賭你還有良心。”楚寂對着破碎的鏡片說道,用盡最後一絲靈氣嘗試着重啟昆侖鏡。
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靈力,昆侖鏡也不可能被她啟動。而周圍輪轉的靈氣也不是因她而起。
銅鏡中的眼睛動容了片刻,不似曾經的呆愣,終于有了絲活氣。他眨了眨眼睛,落下一滴無聲的淚來。
“你留下一道殘影,總不是就為了整日盯着我看吧。”她撐起最後一口氣,“你和我一樣,都擔心有人會使用昆侖鏡,不是嗎?”
鬥了幾千年,褚寂确實有資格說,她比世上的所有人都了解封邑咎,有的時候,她們兩個簡直相似的可怕。
昆侖鏡的作用遠不止扭轉時間那麼簡單,它還會複制出一個又一個相似的時空,讓所有的悲劇重演無數次,直至達到它想要的目的。
它不是個無所不能的神器,隻是個無用的破鏡子罷了,可這破鏡子若是落到有心之心手中,隻會再次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永無止息。
楚寂想毀了它的心思已經存在很久了。
破裂的鏡面蔓延出更多的蜘蛛紋,随着裂隙中呼嘯的風潮慢慢消散,整個幻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打破重組,一切慢慢回到了原點。
鏡面徹底化為碎片,一道白藍色的靈光從鏡片中浮出,化成了虛浮的人形。
“謝……”
最後一個謝字還未出口,那白色身影攬住楚寂倒下的魂體,覆上了楚寂的身體,直直吻了下去。
兩縷青絲緊緊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祭無名愣在原地。
“艹。”
顧不上太多,祭無名僵硬地轉過頭,釋放出全部力量。
參天的樹身拔地而起,撐起了整個幽血秘境,青白的符文蔓延着整個樹身,搖曳的淺白葉片延伸到高聳的雲層,直到再看不見。
本源之力迅速接管着幻境的一切,凍結着時間。
“師叔,小心!”
尋一替沐靈忱擋下了一隻獸爪。
“謝謝。”
二人對視一眼,又各自錯過身去。
修士之間雖不能互相吸取對方的修為,可被強行導入身體的修為可以慢慢拓寬靈脈,化為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力。
沐靈忱身體内還存着楚寂留下的靈力,此刻的他充滿了能量,越戰越勇。
空缺的靈力被快速補充上,細窄的靈脈也在他不知疲倦地運轉下慢慢寬闊起來。
在音符的幫助下再次斬下一顆靈獸的頭顱。沐靈忱呼出一口濁氣。
“這顆獸丹成色不錯,回頭把這些東西的獸丹串成一串,全給師父當夜明珠用。”
“你小心師父把你這些“夜明珠”都扔出去。”妄海笑道。
“才不會,上次我給師父做的外袍師父也沒扔。”
沐靈忱甫一回頭,便聽到了竹海說的第一句話。
他腦海中不自覺想象出木兮院挂滿了會發光的獸丹,這些獸丹散出五顔六色的光芒,将黑夜中的木兮院染的色彩斑斓。
着實不大美觀。
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妄海循着聲音看去,對上了沐靈忱身上的藍色外袍,上面的鸢尾百合還咧着嘴,和沐靈忱的笑容相互映襯。
妄海扯了扯虞尚的衣角,“虞尚,那個好像是我送給師父的衣服吧。”
“不知道。”
利落的斬下露出劍陣的獸頭,虞尚回過神,視線呆愣在竹海身上,一眼也沒有多分給沐靈忱。
“你都沒看。”竹海有些生氣,甩開她的衣袖,他腰間的銅鈴随着他的動作發出輕響。
虞尚低頭看去,發現她的腰間也系着相同的銅鈴。
“你們兩個又開始了,給我專心一點。”
妄海一手一隻腦袋,将分心的兩人提了回去。
她們似乎還不知道老祖就在幽血秘境外,所以一點也不擔心老祖。
沐靈忱在衣領處深嗅一口,隻有聞到楚寂的味道,他才能安心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異獸的嘶吼聲漸漸低沉,震動耳膜的吼叫也逐漸消失。
尋一和尋二雙劍合力,兩道交織的身影如遊魚般将最後一隻跨過法陣的妖獸斬下。
空氣甯靜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