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忱皺起了眉,他似乎還沒有和師父說過他要去人間……
這殿中濃郁的梵香讓沐靈忱感到不适,他屏去了鼻息,握緊了腰間的香囊。
那香囊是他用香爐中的灰燼做成的,香灰帶着濃郁的檀香,蓋住了些許梵香,沐靈忱這才緩過來一口氣。
“我們恐怕不太順路。”
沐靈忱心中存了些小心思,他此次去人間,大抵是要去做些離經叛道的事情,因此他不太希望有其他人注意到他的所作所為和行蹤。
流溪反駁他道:“怎麼會不順路,去人間不都走一條道嗎?”
看出他的不願,觀南也不強求,隻是說道:“無妨,此次貧僧去人間,本就是為了遊玩,施主要去處理在人間作亂的妖祟,确實是不太順路。”
“人間的妖祟?”沐靈忱喃道。
人間的秩序向來穩定,妖類怎麼可能在人間作祟卻不受規則之力的約束,沐靈忱在心中想到。
更何況,他什麼時候要去鏟除人間的妖祟了?
“是啊,人間傳來訊息,說是皇宮中總有邪祟作亂,他們處理不了,于是就像天玄宗求助。”觀南揮手熄滅了香爐中的梵香。
“貧僧夜觀天象,人間的帝星似是蒙上了層灰霧,隻怕是有異動要發生,施主此次前去查清原委可要小心些了。”
和尚帶着莫名的笑意,那雙黑眸似乎能将他看穿,盯得沐靈忱心底發毛。
她似乎知道他要去人間做什麼,這些話都像是故意說給他聽的,沐靈忱懷疑地想到。
“人類的壽命短暫,帝星更疊的速度也比尋常事物更快些,或許這期間種種也隻是權力交替做出的妖祟假象而已。”流溪接道。
觀南盤起手腕上的佛珠,絲毫不帶掩飾目的地盯着沐靈忱,甚至挑了下眉,“或許吧,但既然收了邀約,總要去看看不是。”
那表情就像是在對沐靈忱說:“快同意讓我跟你一起去。”
“對了,聽說人間的攝政王是異姓封王,貧僧也很是好奇這個奇女子的故事,施主即是從人間來的,肯定也是聽過她的事迹。”
沐靈忱搖搖頭,“未曾聽過。”
他自從來到天玄宗,便很少再聽到有關人間的消息,更何況他當初離開人間時,人皇正直盛年,哪需要什麼攝政王分權奪位。
“是嗎?”觀南笑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貧僧還以為你們會有些交集。”
沐靈忱問道:“什麼交集?”
他怎麼可能會和攝政王有什麼交集……
一道靈光在沐靈忱腦海中乍現,他又問道:“人間的攝政王叫什麼名字?”
流溪将桌子上的信封遞給了沐靈忱,上面寫着“天玄宗宗主親啟”落款人“蕭雅”。
沐靈忱盯着信封上的名字,經脈似乎逆流停滞起來,陣痛刺的他額角突跳,心口也一陣陣緊縮。
指尖嵌入了血肉,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放任指尖繼續深入,直至血痕顯露,鮮血溢處指尖,他才放過了柔嫩的掌心。
“人間來信是想讓我們天玄宗出手相助,不過如今宗内事物雜多,為師正想讓你去人間走一趟。恰好你在人間長大,也可去那裡散散心。”流溪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還惦記着木靈劍,不過如今你已經和祭塵劍結了命契,還是把木靈劍的事情忘了吧。祭塵劍可滅世間一切生靈,這次的妖祟交給你再合适不過了。”
流溪找了這麼久也沒找到老祖的魂體,妄海又在魔界闖了大禍,她失去了可以一同商議的人,也隻能找到觀南,希望能找到自家老祖的消息。
但結果顯然不太理想。
殿内的梵香已經散去了大半,空氣中隐約飄蕩着泥土的馨香,天空也陰沉起來。
沐靈忱沉默着,看着香爐中燃起的青煙,回過了神。“是我想岔了,觀南法師與我一同前往人間,方才是弟子無禮了。”
他盯着觀南,從那張臉上看到了抹了然。
“無妨,那就還請施主準備準備吧,我們即刻啟程。”她帶着慈善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個迷途知返的孩子般。
沐靈忱想不明白觀南的來意,隻能點點頭,将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吞入肚中,就這麼莫名其妙又轉變了方向,目的地變為了皇宮。
他原本想要先去找阿娘的蹤迹。
“好啊好啊。”流溪連叫幾聲好,心中對沐靈忱的擔憂也消散了不少。
她拍了拍沐靈忱,“好孩子,别再把自己鎖在木兮院了,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沐靈忱沉默下來,看着遠方的石像,不知道在想什麼。
蟄伏在角落中的黑影按耐不住,絲絲妖氣透過了銀質面具,就要遊出。
觀南端起了茶盞,在無人注意到的角度向陰影處打出一道靈力。
靜谧的空間突然傳出了一陣輕響。
沐靈忱和流溪向角落中望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重陽殿年久失修,什麼髒東西也能混進來遛一遛了。”觀南輕笑一聲,品起了茶水。
在那絲妖力被擊潰的瞬間,一名女子手中的動作一滞,刻刀脫離了掌控,刺穿了指尖。
“主子。”一旁的侍從剛要上前,又被女子揮停。
“無妨,小傷而已。”女子拔出刻刀,刀鋒處沒有沾染絲毫血迹,仍是亮的晃眼。
身側的侍從見此,也沒有感到詫異,仿佛早就習慣了般。
“淳意,你去準備準備,我要迎接貴客了。”女子嘴角挂上了一抹柔意,繼續着先前的動作。
“是。”身側的侍從會意,不再多問,退出了室内。
昏暗的房間内灑滿了木屑,女子手中的刻刀在木塊上随意勾勒,很快便将木塊刻出了人形。
人偶的眉眼帶着笑意,正安詳的陷入深眠,挽發的木簪被他緊握在胸前,似乎是怕木簪長腿跑走般。
撫着木偶的眉眼,女人左臉的面具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着詭異的微光。
她周身的木架上擺滿了木偶,成群的木偶大半都是同一個男子的身影。
“好久不見,團團。”
女人将木偶放在了胸前,墨瞳流過一抹紅光,看向木架上的眼神中帶着懷念、癡戀,複雜的情緒幾乎将墨瞳染上暗色。